万衡是新官,但各路官员和本地大户都不敢怠慢,送礼的人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涌入。
殷若和这个叫江成的聊得上话,两人都在留神来去的人,隔了一会,江成老实说:“大人叫我留意来的人多不多,这可真多。听说里边预备了十八桌,恐怕坐不下。”
“那我们上哪吃饭?”
江成笑道:“出来当差,顾不得那么多,能凑合吃上一口就不错了。”
他正说呢,周青云从里边出来,手里端着一只堆得高高的碟子,塞给殷若,又匆匆进去了。
江成目瞪口呆——还能这样?不成礼数吧!
殷若送上,请他吃。
他拘束惯了,不敢碰,再瞧瞧四周正颜厉色的侍卫们,小声提醒:“不太妥当,不要给你们大人添麻烦。”
殷若笑道:“不要紧,我们大人要是在意,就不会送出来了。这只是小事,府台大人爱民如子,也不会介怀。”
不时有书办侍卫看过来,她吃得自自在在,一直没人来管,这便应证了他们的猜想——当真有阴谋,才特意宽容。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薄布袋,将吃的全倒进去,随手将碟子塞给一个来传信的下人,贴墙站好,边吃边聆听里边的动静。
被留在正厅的人越来越多,待到圆智大师到场,万衡亲自下座去迎,其余人也不好再坐,都跟着起身走动。
圆智大师
《王孙》里南望吐槽过的那个:家里遭灾,他为了逃避责任,赶紧出家混饭吃,丢下妻儿老小不管。这样的人,古代现代都有。
在溯州出家,清守定愿寺三十年,如今竟肯出来走动了。他是闻名天下的高僧,当年是为了追随佛法,在佛前痛舍家人脱离肉胎凡骨,那两滴圣洁的红尘泪,至今被人传诵。不少人慕名追随,苦于路途遥远,不得常拜,难得在漮州一见,便寻机靠拢,讨个亲近。
周青云笑眯眯地随大流,作揖称大师,脚却粘牢了不肯动,离他三四尺。
圆智大师远远地挑中了他,和蔼道:“这位大人命宫发乌,疾厄带影,近期有些不顺,还请戒骄戒躁,躲灾避祸。贫僧有一串禅环
念珠
送上,大人戴上它,九九归真,念佛九次,能保佑您逢凶化吉。”
这么多人盯着,不要怕是不行,谁见了都要骂一句“不识抬举”。
但周青云不是寻常人,并不搭理,转头对着万衡,厚颜无耻道:“我还未娶妻生子,眷恋红尘,虔心不够,不好意思麻烦佛祖他老人家。还请大师放心,我不怕什么七灾八难,有我们万大人庇护,万事不愁。”
这马屁拍得让人没话说了,尤其是他还特别亲昵地挽上了万衡的胳膊。
这样肉麻!
万衡恨不能立刻把他丢出去,但眼下的情形不允许,只好硬生生忍了,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替朝廷当差,为百姓办事,本府自然要呵护。不过……这是大师一片心意,不要辜负才好。”
周青云上前接了,当着众人的面戴上手,别别扭扭地道了谢。
圆智大师大人大量,神色不变,转头为其他人讲经释义,随后在弟子的簇拥下去了佛堂为请出的观音像开光。
吉时已到,外边礼炮响起。
周青云就近扑到万衡身上,而后惊慌退开懊悔,不住地道歉。
万衡牙都快咬碎了,又不好计较,毕竟这混球声称是“被吓到”才有无措之举,只能大度说没事。他嫌晦气,退开换了外衫再来。
开了席,知县不够格坐上座,七个知县坐一块,再加一个陪客的方师爷,正好一桌。
方师爷见他频频往上看,便说:“诸位大人,府台大人有交代:上边有公务要谈,未免喧哗,不必敬酒,自行吃好喝好。”
周青云又看一眼,压了声问:“那位美髯公就是臬台白大人?”
“是。”
方师爷抬眼看他,周青云笑眯眯道:“怪好看的,少见的美男子!”
唐县令和大刘县令同时干咳,方师爷也端起杯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