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办在方师爷身边小声回话,方师爷忙说:“稍安勿躁,方才问过了,周大人带来的人,一直在外边候着,没动过。”
原话是一直吃吃吃,惹得众人注目。期间有人去引,没叫得动。人一口咬定没自家大人的令,不能走开,谁找都没用。
胡县令展开双臂,转向侍卫,再次请求:“同坐一桌,都有嫌疑,搜身吧,先从我这里搜起。”
周青云面露难色。
胡县令走近了激他:“周大人,我要自证清白,你敢不敢?”
周青云连连后退,被他堵在了墙边。
方师爷劝道:“不必如此,必定是外头来的人做局,不要中计。几位大人都好人品,府台信得过。”
汤县令张口道:“康大人和小刘大人期间没有外出。虽说我们走开了一会,可院子里还有那么多桌,外人不好进来做手脚。归席之后,伺候的人和护卫一直侍立在旁,下官恳请大人把他们一并叫进来,一块对质。”
万衡点头,侍卫出去,很快带进来两个侍卫四个下人。
胡县令又提搜身,周青云仍旧不应这话。
唐县令不时看他,目露焦灼,周青云朝他眨眨眼。
万衡的脸色越发难看,侍卫当着他们的面,重搜了一遍下人,挨个问话。
茶水旁总是两人,来的路上一个端盘,一个看路。到了席旁,一个端盘,一个捧着茶碗往桌上放。侍卫一直没动,也能作证没人动过手脚。
能捣鬼的,只剩了席上的人。
万衡不顾师爷相劝,态度强硬要求搜身。
“在我的地盘上接连出事,不查个清楚明白,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此地做官!”
胡县令粗着嗓子喊:“府台息怒,属下愿意全力配合。来吧。”
周青云仍旧扭捏,轮到他了,躲着不让侍卫靠近,沉着脸说:“周某身上寒酸,请诸位不要笑话。我生来怕痒,未免失态,自己来。”
他不让侍卫近身,自己动手,解下干瘪的荷包,翻过来让他们看,里边除了两粒碎银,再没别的。他摘下冠,翻过来让他们看仔细了,再戴上去。所有人都盯着他,他自自在在地解下了官服,将衣衫翻个面,一寸一寸托起来给他们看。
“请女眷出去,我要脱里边的衣衫了!”
方师爷回神,忙说:“不必了。”
周青云高声道:“有必要!只因我出身低微,每每出事就是我有嫌疑。我要是不扒层皮,现出老鼠的原形,胡大人怎么放心?出去!”
他的控诉悲怆激昂,最后一声气势太足,侍女们闻声就动了,垂着头退了出去。
那东西呢?明明伺机放上去了。
胡县令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周青云不让侍卫碰他,第三样也动不了手脚。方师爷心里明白,这三步已然落空。
周青云心机重,线埋得长,自家在旧部署上赢不了他。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孤身一人,究竟是如何躲过藏过的呢?
好奇取代恼怒和失望,占据了方师爷的心思。他望着将鞋袜也脱干净了一寸寸翻检给人看的周青云,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酸意。
他在心里暗叹,出言打圆场:“周大人,已经够了。”
“还不够!”
周青云吼完这一声,把冠拿下来,把发髻拆了,一面掰发丝,一面哭诉:“连个人都杀不好,杀个不痛不痒,这是羞辱。毒下在漱口茶里,下在洗手盆里,为的什么?杀牙虫,去土蚤吗?我与两个县无冤无仇,要说嫉恨,那该是唐县令。他有才有貌,家世好,连官也做得好,我做梦都想取而代之。”
众人不知如何作答,唐县令窘迫,支吾:“不至于……不至于。”
“我确实厌烦那装腔作势的老和尚,他得了名声,活得风光,可他家那九口人,除他之外,只活了两个。要杀他,容易,在他回去路上埋伏,杀了再扒光,那是别人地界里有山贼杀人劫财,关我屁事?要杀唐县令,也容易……”
“是是是。”
唐县令上前,把衣衫捡起,拍打干净再展开递还。
“我讨好个奴才做什么?图他多帮我喂点马料,还是多刷两遍马?可我连匹马都没有。我该巴结师爷,讨好府台臬台呀!可我连五两银子都没有,本来有的,置办了寿礼,只剩三两多。我的钱,我的钱哪去了?给百姓买肉吃了。我是猪县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