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云自说自话完,抹了一把脸,将中衣套上,抓着乌纱,将官帽拎在手里,双眼出神地盯着屏风上的字,突然唱了起来:“都道是为官要清正,可古往今来闻得几人名。高悬的明镜,照不出半分善恶,那鸣冤的鼓,敲不出一丝良心。头戴乌纱心肝也黑,断不清我的冤,解不了我的仇,那就要受我的恨哪……啊……”
期间,他丢了乌纱帽,甩着袖,步法随着唱词不断变换,手、眼、身、法、步配合得恰到好处,高腔唱得人心肝颤颤。
爱听戏的大刘县令险些叫出一声“好”!
唐县令惊道:“莫不是受了风,病上了?”
他上前,帮忙收拾好官服,替周青云罩上。周青云眼含热泪,抓着他胳膊喊:“苍天有眼,这天下还有唐卿这样一个好人!”
大刘县令觑着堂前那位的脸色,忙说:“这是喝多了,怪我,都怪我,不该敬那几杯。”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臬台站了起来,周青云松开手,冲他扑过去,抱住他猛摇:“白大人,您掌管一省的刑名,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他们欺我穷,欺我善……皇上登基那年,我吃着金糕,暗自发誓:我们的万岁爷这么好,我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为皇上尽忠。十三年过去,我长大了啊!我长这么大了,我爹娘看到我被人欺负,心不心疼?还是干脆把我抛之脑后,只当没有过?”
万衡吼道:“放肆!”
胡县令跟着说风凉话:“不要装疯卖傻,意图蒙混过关。”
周青云苦笑两声,哀道:“在你身上拍打两下,你就自证了清白。我扒光了让你们看,仍旧恶贯满盈,这便是世间的公道。苍天呐……”
周青云眼含热泪,重新追上甩开他要走的白臬台,扣着他的肩,不停拿头撞他后背。
“混账!”白臬台怒吼。
他的侍卫往里来拿人。
已经冲到正堂的殷若甩开阻拦的卫兵,一左一右,轻松拨开他们,抢着说:“大人,我们走!我都听见了,他们在外边议论纷纷,传来传去都是你害了好几条人命。这是陷阱!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白臬台瞧见她,呆若木鸡,手颤抖着摆动,侍卫们全住了脚。
周青云气到发抖,趔趔趄趄往她那边退,嘴里喃喃:“原来如此,案子还没查,凶手早已定下是我。一趟又一趟,一罪接一罪,我要是不死,还会有下次,再下一次。”
胡县令不忿地嚷:“你胡说八道什么!”
屋里的人全看向了胡县令。
胡县令气得脸通红,急道:“清者自清,我要是弄了鬼,我敢……”
他一面说,一面解腰带,一声清脆的“咣当”让他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脚边,他慢了一拍,也跟着看过去,随即像是踩到了热炭,朝后方退出去很远——那把能当凶器的铜镀金簪,怎么在他这?
周青云装糊涂,气道:“知道你有钱,有金子就戴头上,犯不着这样……”
留在门口的白臬台淡淡地说:“拿下。”
胡县令急道:“这不关我的事,这不是我的东西。”
方师爷的咳嗽提醒慢了点,万衡已经嚷了出来:“一只簪子而已,犯不着……”
白臬台看向周青云,缓缓经过殷若,又转回去看向周青云,木然道:“究竟是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侍卫搜过的胡县令身上掉出了可疑物品,没人去捡,没人质问。周青云扒光了自证清白,仍然被咄咄逼问,傻子都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几位没牵扯其中的大人垂下了头,缓过来的康县令和小刘县令则牢牢地盯着胡县令。
方师爷急道:“快将东西拿起来看看。”
“把人拿下!”白臬台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是你的人动,还是我的人?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这些是我的职责。万大人,你安心过寿,这事我会管着。展平!带走胡炜,再把那装死的老秃驴一并拿下,带回臬司衙门严加审问。还有……”
他再次扫过周青云,以及他身边的殷若,皱眉道:“你!收拾好了,跟过去回话。”
周青云挡在殷若身前,大义凛然道:“你们是上官,要官威有官威,要人手有人手,我认输,要命就拿去。想要再往我身上套罪名,那滚一边去,我死也要死得清白!”
白臬台脸色不变,只问他:“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