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臬台脸色一变,急道:“这里只有自己人,不必做戏。”
殷若全想明白了,接过周青云递来的茶水,冲了嘴里的碎渣,缓缓道:“听说白大人正为外甥女择婿,闹得轰轰烈烈,不想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故事,啧啧。有我们能帮得上的,您尽管吩咐,但有一事先得说明白了:这位大人,我家定下了,背信弃义的事,谁要是敢做,我家穷人微,只有一把子力气,拼死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周青云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管堂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殷若,你我相貌……”
殷若站起,毫不客气地讥讽:“大人有诸多不得已啊,世人都会体谅。大人当年在军中,不得已把孩子扔在别人家,生死不管。大人回来,事已至此,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毕竟是亲妹子,只是扔了个孩子而已,这有什么好计较的?照旧来往。她家的女孩生得有几分像,那就接过来,当心肝一样养在身边。至于弄丢的那个,这都是命,算了算了。十几二十年过去,难得大人终于想起要来找了,那就好好找吧,多少是个念想。我们还有事,不好在这打扰,先走了。”
她转头,瞧那椅子不顺眼,抬脚一踹,将它踢了个粉碎,随手丢了一粒银子算作赔偿,挽上周青云,大步往外走。
白臬台追过来,殷若踩在门槛上,居高临下说:“个人唱好个人的戏,大人从前那样尽忠,如今怎么好意思尸位素餐?做不好人,就尽力做个像样的官,总不好将来坟前没人烧香,只有人唾弃。”
周青云将她举下来,亲亲热热问她:“吃饱了吗,要不要去试试烤羊腿?方才听他们说这有家叫谷顺的店做得极好,我还有三两多,我们吃完了再走。”
殷若回脚一蹬,将门槛上的几块板踢了个粉碎,欢欢喜喜应:“行!”
“锦兰,锦兰……”
殷若没回头,摇着头嫌道:“好难听的名字,井栏井栏,还不如叫井口呢。”
周青云笑道:“文人的脾性,随手一翻,册子上赫然写着:香雾散新花,锦兰藉细草,从中一摘,这名字就取好了。”
白臬台锲而不舍地追,跟在后边解释:“那是你母亲最爱的一句,盼着你蕙质兰心、前程似锦。锦兰,我无时无刻不在懊悔……”
这两个混账丝毫不顾及大人的体面,院子里的侍卫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上,有人问:“大人,留不留?”
人越走越快,白臬台终于死心,攥紧了手,一拳砸在柱子上。
柱子有震动,但到底只留下了一个小坑。倘若是她,只怕要垮断。
他弄丢了明珠,捡回来一粒又腥又无用的鱼眼珠。
他们出了肃正堂,迎面撞上被带来回话的吕仵作。
周青云当机立断“假传圣旨”:“正好,本官要带他走,白大人允了。”
殷若人随声动,火速把人抢到手,径直往外拽。
吕仵作心慌,着急辩解:“周大人,上回那事,是谭大人往这借了我们去当差,属下身不由己啊!”
周青云笑得和气,柔声安抚:“没什么,旧事不论,我们也是借你用一用。”
殷若早就打探好了这里的马圈巷,拖着人往那儿走。
车行的马有上中下三等,车架有甲乙丙丁四等,可租可买。
周青云盘算了一下,笑道:“买,怎么便宜怎么来,我们手里的钱不多。”
下等的马,配丁等车架,寒酸扑面而来。周青云和殷若坐得舒舒坦坦,吕仵作好些年没坐过像这样没顶子只有半壁的马车,很不自在。
“若若,方才你说他外甥女招婿……”
“我以为我也是甥女,原来不是。”她笑笑,无奈地说,“我就说这世道烂得够可以的。大哥,我先说说,你看我的推断对不对?”
“好。”
“白沐往上爬得快,他的女儿自然要娇贵些,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生得也差不多,地位却天差地别。那家的因嫉生恨,就要想法子折磨这个姐妹,死了还不行,非得受尽凌辱才解气。这对母女一定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诉着愧疚,弄丢了他的女儿,就赔她一个,顺利取而代之,被他娇养在身边。”
“多半是如此。”周青云扭头问吕仵作,“白沐如今的妻室是哪家的,高门大户出身吧?”
吕仵作为难道:“周大人,您是属官,怎么好妄言上官家事?更不好直呼其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