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父亲李显面前的乖巧娇气,和在驸马武崇训面前的颐指气使,判若两人。他遣人支走了她的丈夫,只身来到她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翻腾的欲望。
她对男女情事心领神会,那斜起的嘴角无关爱意,只是又俘获一个郎君的得意。他憎恨被女人摆弄,可他无法对这个气焰滔天的公主施以打骂,他把她抵在角落,用轻蔑的语气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
他问,你敢么?她答,为什么不敢?
他们在东宫里行苟且之事,在她的身体里,他毫无意识地冲撞,仅凭本能,卸下了所有他觉得最为重要的东西,理智、权力、伦理、秩序……
一次又一次,他被这个华美的沼泽吸附得越来越深。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再不奋力攀爬,他将永远沉没在泥沼之下。
甚至,只要留她一条命,他就会忍不住靠近。
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他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一个合格的男人。
男人就不该被女人掌控,他绝不允许自己走上祖父和父亲的老路。
他冷眼旁观她在朝堂上的闹剧,他在床笫之间套出她的只言片语,他装作无意地透露给她临淄王府的假消息。她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机灵的狐狸,可她不知道,他是天下最精明狠绝的猎人。
他当然知道,中宗李显不是她杀的。可只有给她扣上弑父的罪名,她才能非死不可。就算他事到临头后悔,想留下她的命,也没有人会允许。
国孝期间,全城缟素。他振臂一呼,领着万骑脱去孝服,穿着朱红绛紫的衣衫杀进大明宫,告诉所有人,是她和她的母亲毒死了大行皇帝。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自己的狠心。
他告诉他们,看到韦太后杀了就是,但是安乐公主要让他亲手解决。当他握着刀赶到她的寝殿,看到她揽镜自照,专心致志地画眉,回头看向他,轻蔑一笑,那样子仿佛早就猜中他会是政变主谋。
他上前用左手揽住她的腰,那样盈盈婀娜的腰肢,在他身下承欢无数,却总让他觉得她才是赢家。他低头咬住她的唇,如重瓣的桃花,鬼魅艳绝。
几乎没有犹疑,就在吸吮她的时候,右手提至她的颈间,用力一旋,她的血喷射而出。
她轻盈地落到地面,血泊之中没有一丝表情,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她永远也到不了的以后。
他擦了擦沾满血迹的手,其实没有什么的,他原来就不缺女人,今后只会更不缺。全长安、全大唐,难道还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么?
杀她比想象中更容易,他走出她的寝殿,淡漠地看着带着上官婉儿来求情的刘幽求。上官婉儿手捧遗诏,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早已效忠安国相王,这份写着皇太后与安国相王共同摄政的遗诏就是她起草的。
他当然知道上官婉儿早已不是韦氏的人,但她无论是父亲的人,还是姑母的人,都对自己有弊无利。而且,他一向讨厌与权力有关的女人。
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杀了吧。
景云元年的秋天,他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
那个曾与母亲亲如姊妹,却带人搜查东宫、找出了不知是谁栽赃的桐木人的韦团儿,早就罪该万死。自己竟还为她留了全尸,竟费心搜集了足够她死、毫无栽赃的罪证,实在是仁慈至极。
这么多年,他长大了。他不必再像十六年前一样,在寿光县主的婚宴上试图用刀刃取她性命,却因安金藏的到来不得不放弃;也不必像六年前一样,将韦团儿与李重俊的交谈泄露给祖母,却被祖母当作并不要紧的事,白白耗费心机。
已经是皇太子的他,要让她死得其所,要让父亲无话可说。他不是不知道父亲想要袒护这个女人,但他不愿再等。若是父亲长命百岁,难道他还要看着这个女人贵为淑妃、寿终正寝?
他敢在父亲离开的三天里杀了韦团儿,这底气不是因为他手握罪证,而是因为他很确信,在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女人之间、在东宫的平稳和虚妄的情爱之间,他的父亲会选择什么。
父亲什么都想要握在手里,其实他也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他早已在心中排好次序,可是父亲却不愿承认这个次序。
父亲比他心软,就注定父亲最后什么都不剩。
而他什么都有,皇位、权力、女人、情爱,还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名声。他知道该怎么震慑儿子,他绝不会像父亲一样,被自己的亲儿子宫变软禁,只能在太极宫独自消磨时光、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