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风停息了,夜色中细小雪霜浮动,向一处聚拢,最终聚成一个冰雪人形。是个年轻男子模样,肌肤晶莹洁白,几近透明,五官雕刻般精致,长发和衣衫都是雪色。他清浅的瞳仁转动,面露迷惑。目光落在不远处伏虹身上,开口时声音如冰凌清脆:“你告的人哪去了?”
伏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冰雪人面色不虞,不答她的话,重复道:“你状告的那个方渺渺去何处了?”
伏虹警惕地看着她,一把钢针已暗藏指间:“我不知道。”
他原就冰寒的脸色更显沉冷:“今日急需一个罪人,被告丢了,就拿你这个原告来顶!”
冰雪人身周冷风突起,伏虹暗道不妙,先发制人,一把毒针射了出去。“嗤嗤”数声轻响,漆黑钢针穿过冰雪人身体,从他背后爆出几朵雪雾。冰雪人浑不觉痛,身形都没有晃一下。伏虹这才记起他既然由雪花聚成,钢针对他必是没用。
冰雪人嘴角露出冷笑:“暗器伤人,果然是个歹毒之人,该罚!”
他的身形突地散开,化成一蓬雪雾袭向伏虹,每一片雪花都闪着夺命寒芒。伏虹无处可躲,下意识抬袖遮脸。忽听“唰唰”一阵响,伏虹睁开眼睛,见身前多了一把滴溜溜旋转的梅花伞,把雪片挡了个严实,一片也没落在伏虹身上。
伏虹只看到伞,没看到人,低呼出声:“小师妹?”
身前不见人却传来话音:“快走,区区邪物,我有办法对付他!”是方渺渺的声音。她以静尾的隐形之力隐了身形。
伏虹听出了方渺渺的自信,没有犹豫,迅速后撤。那团风雪还没有搞清状态,卷了一卷欲追赶,不料梅花伞再度挡住了它。只不过一把伞上下左右挪移,竟如铜墙铁壁,一丝风、一片雪也追不到伏虹那里去。
风雪团折腾一番,重新聚成人形,有些气喘:“这把伞好生古怪!不对劲,我还是先回家吧!”
冰雪人再次化雪,平地起了一阵往上蹿的疾风,朝雪峰上掠去。梅花伞随风升起,似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伏虹站在峰下,仰脸看着伞浮进笼在峰上的白雾中,忧心忡忡:“尊主……”却无法跟随。
冷雾被风卷散,露出雪峰之巅的一片偌大建筑群,冰雪覆盖下更称得上琼楼玉宇,其中最醒目一座白楼如玉雕就,便是在沐雪风城中隐隐望见的那一座。更奇特的是,有一道道墙晶莹剔透的冰墙在峰顶围绕交错,整个建筑群像陷入一片冰川。
风雪团落在冰墙环绕的听风仙阙之内,聚成冰雪人。他回头一看,见身后落着撑开的梅花伞,吓了一跳:“这伞怎么跟上来的?”
他小心翼翼走近,弯腰想把伞捡起来,伞突然收拢,冰雪人一声惊呼未落,被收进了伞里。方渺渺显了形,握着合起的伞笑道:“我的梅花伞能防御,能攻击,还能捕捉,没想到吧?”
伞中传来隐隐震动,如怒如泣。方渺渺伸指在伞上弹了一下:“邪物,老实点。”手腕一翻,伞收得无影无踪。她环顾着冰雪天地,高声道:“在下方渺渺,冒昧造访听风仙阙,可有人在?”
四周没有一丝人声,仿佛是个已冻结的世界。方渺渺的注意力落在最近的冰墙上。冰墙晶莹剔透,形状并不规则,走向弯曲交错,不似规整的院墙,更似涌出地面的竖形波浪在某个瞬间凝固。
这些冰墙不对劲。
方渺渺的手按在无咎刀柄,穿过冰墙之间,四处查看。在前厅门前,她看到一丛花儿被冻结,花瓣变成薄薄冰片,似是盛放时被瞬间冻结的。除此之外,院中一切花草树木、屋内一切摆设桌椅、甚至垂帘帷幕都覆盖着冰霜。似是一场极寒降临,万物凝固,没有一个人。只是四处散落着的一些衣物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些衣服有的散在屋中,有的散在院里,都是成套摊在地上,与霜凌结在一起。每一堆衣服都有衣有帽,有衫有鞋,甚至零落跌着发簪、钗环之类的佩饰。这情状难免让方渺渺记起沐雪风城中的周掌柜。
从这些衣物上看,衣物的主人多半遭遇周掌柜一样的命运。仔细分辨,能看出衣物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仙家子弟,有仆从婢女。
沐雪风城的人们神往的仙家之地听风仙阙、止渊仙尊的老家,竟成了一个没有尸骨的冰封坟墓。是被她收在伞中的那个邪物覆灭了整个修真门派吗?
她飞身上了房顶,从高处俯视,更看出那些冰墙的特异,它们以规律走向叠加交错,交织着如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又似一场凝固的海啸吞没了整座听风仙阙。
这诡谲又熟悉的意味。
“冥图阵。”方渺渺低声道。整个听风仙阙被人以冰墙布成某种冥图阵。可惜宋星逐不在,否则的话就能知道阵图的名字了。
看冰墙的走势,是由某一处为中心散发开来的。方渺渺举目望去,目光再度落在洁白高楼上。雪峰之顶的清晨来的格外早,晨光落在最高的那座高楼上,洁白檐角闪着耀眼的光。这座楼便是冥图阵的中心。
忽然瞥见白楼门口有人影一闪。
方渺渺眼中一凛:“什么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