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皇上的脸都快气青了,“你若是真心关爱你的相公,就应该诚心诚意地为他多纳姬妾,让家族开枝散叶,这才是一个贤明淑德的好女子应有的典范。朕身为一国之君,有责任教化万民,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颠倒是非的妒妇还在此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掌嘴!”
“住手!”张蜻蜓见风头不对,立即改弦易辙道:“皇上,臣妾现在还怀着潘家的骨肉,您惩罚我不要紧,可若是伤到了潘家的子嗣,您觉得合适吗?”
“你敢威胁朕?”皇上真的有些发毛了,从御书案后黑着脸站了起来。
用力地抹掉脸上滑落的泪水,张蜻蜓彻底豁出去了,“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在想,您就是惩罚臣妾也应该有个更加合适的理由。而不是因为臣妾说了几句您不爱听的话,就要处罚臣妾。”
她迅速把话题转移回来,“皇上您方才说臣妾妒忌,说臣妾应该满怀欢喜给相公纳妾才是对的。但您有没有问过,臣妾的相公是不是愿意纳妾呢?若是他只愿意要我一人怎么办?是,臣妾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三妻四妾的确都是常事,但也不是全部,对不对?世上还有很多夫妻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白头到老的。皇上是不是都看不惯呢?是不是要将那些人的妻子全部都休掉,或是让这些男人全都去纳个几个妾室回来,才算得上是正常的家庭?”
皇上就听那个明明吓得不轻的女子,却依旧挺直着娇弱的身躯,颤抖着声音说:“皇上,就是您下旨让潘家休了我,我也不能撒谎欺骗您。否则,就是欺君,是也不是?”
这……皇上微哽,张蜻蜓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个女子,宁肯被休也敢于在天子的面前说真话,这份豪气和胆量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反正情况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张蜻蜓索性收了眼泪,深吸了口气,“请问皇上,这世上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是天地?皇上没有兴趣猜测,眉头微皱。
张蜻蜓很快地就说了下去,“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世上最大的莫过于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话,皇上同意么?”
“皇上在咱们老百姓心目中,是天下最尊贵最明理的人。”先拍了句马屁,张蜻蜓才又说下去,“臣妾就想问问皇上,我不过是在您面前说了句实话,承认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拥有别的女人,皇上就要下旨让潘家休了我。如果我不说出来,但回去这么做了,皇上是否就没有理由处罚我了?但我若是那样做的话,就犯了欺君大罪。诚实的妒忌和虚伪的欺君,哪一个更可恶呢?”
她一激动,连臣妾也忘了,自称起我呀我的来了,可皇上却没有工夫去追究这些细节,他开始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张蜻蜓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了。
这个女子确实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她虽然有些不知进退,但却真正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这样的人,也许有时说出的话会让人很讨厌,但她的不虚伪不矫情,是一个能够真正让人放心信赖的朋友。
光凭她在天子面前都敢较真的勇气,皇上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敢为天下人之不敢为,跑到刑部大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去状告吴德了。
坐上这个龙椅已经有几十年,君王耳边所听到的几乎全是一边倒的阿谀奉承之声。难得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几句真心话,皇上听着虽然有些刺耳,但却有种奇异的受用。
张蜻蜓的拼死一搏,没想到此时竟然给自己赢来莫大的转机,皇上对于张蜻蜓的爽直率真倒是当真有了几分好感。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他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也许在某些女子初入宫时,身上也曾闪现过类似的光辉,但在后宫中想要保持这样一份坦白与纯真的心意却是太难得的。即便是有,那多半也是活不长的。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又恢复了静默。
张蜻蜓只觉两只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心里也如擂鼓一般。不知皇上目光悠远着是在想些什么,她的勇气一鼓作气用完之后,现在才觉出背心里的冷汗。怕当真触怒了他,和孩子一尸两命,暂且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
好半晌,皇上才收回了目光,语气竟奇异地和缓起来,“朕并非是不体谅人情,只是你也看看,你自己的性子这么急,丽嫦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以后有她和你一起服侍相公,照顾长辈,做个姐妹,这不好么,何必非要执着于此?还是说你这此举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在背后调唆?”
皇上不是不明白张蜻蜓的心意,但他身为九五之尊,说话自然是要一言九鼎的,既然赐了婚,那就有如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无法收回了。故此说到末了一句时,他特意加重了些语气,暗示张蜻蜓见好就收算了。
可张蜻蜓却是铁了心地要跟他唱反调到底,不过见皇上语气好些了,她自然也收敛了脾气,先解释了句,“此事全是臣妾一人所想所为,与旁人无干。不过……”
她又大着胆子委婉地道:“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便是旁人没说什么,但两口子自己要吵架还是会吵架。若是自己过得好,就是旁人觉得再不般配,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臣妾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有很多缺点,也许在皇上眼里,臣妾不如丽嫦姑娘多了。但是臣妾相信,在我相公的眼里,我就是最好的!他的眼里也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所以皇上您赐丽嫦姑娘来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但她即便是来了,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