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闻……他先前受了些伤,目前又刚入王城,又要忙着镇守和恢复秩序。” 朱炎静静听了,面若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手指,已经将紫檀木棋瓮捏出了深深的指痕。 疏真好似感觉不到室中的凝窒气氛,继续道:“他很担心你,所以带了大批兵马入城。” 朱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剑眉一轩,眼中爆发前所未有的神光,却听疏真不管不顾,径自道:“情势紧急,为了清君侧,也就没顾得了那么多……”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今乱谋被揭破,但宫闱之中,只怕仍有余党,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朱闻想让兵士暂时进驻宫中。” 这不是奏请,连商量也不是,听起来竟象最后通知一声。 朱炎的目光炯炯,有如实质,“你们这是要带兵入宫了?!” “王上千万不可误会,朱闻一片孝心,也是为了您着想……况且,您体内的蛊毒要完全拔除,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静养为宜。” 疏真所说的其实是实话,这也是叶秋亲口所述——他甚至很隐晦的提到,这蛊毒除去后,仍将有后遗症,只怕燮王的身体将更不如从前。 话虽没错,但此刻听来,却带着诡谲的别样意味。 “好……很好!” 朱炎嘿然冷笑,双目有如电光一般,“这意思是说,如果不让朱闻如愿,只怕寡人这条性命,也会因为乱贼余党而丢掉!” “王上如此揣测,只怕朱闻真要寒心了。” 疏真平稳放下一枚白子,看向朱炎,双目深邃,却是波光潋滟,“这一年多来,我亲眼目睹,朱闻乃是你诸子中最出色的,若是让他来做储君,真是燮国之福。” “朝廷和某些权臣,一直想方设法在拔除这根芒刺,为什么?就是为着怕他上位,燮国国势越盛……甚至是我,以前也是如此作想。” “你却因为种种偏见,对他多有猜忌压制,他能走到今天,却更证明了他值得这个王位!”“事到如今,你只剩二子,难道非要让幼子卷进这血腥旋涡中?” 疏真的话,恳切中带着锋芒,朱炎听了,心中宛如万千波涛汹涌,面上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平静,“如果寡人真是不允,你们又要如何?” 疏真目光一闪,顿时晶莹闪耀,不可逼视,“若是王上执意如此,我们虽然不愿效仿这些谋逆的乱党,却也不会坐以待毙。” 宁静暖阁中,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我的手段,王上一向知道,朱闻也许做不出某些不忍言直事,我却可以。” 她的嗓音越发低沉,“所以,王上千万不可逼我。” “你为了他威胁寡人!” 怒意与悲酸在这一刻奔涌横流,再也无法抑制,朱炎低喝出声,只觉得痛入心髓,几乎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放下 他对你而言,就那么好? 而我……却已经爱着你八年了! 从你还是娉婷少女,在城头怒斥我的时候,从你意气风发,谋惊四座之时……再到后连你权倾天下,风华无双……这一心一念里,都只有你,只有你而已! 而你,却选择了我的儿子! 无边的悲凉与绝望在这一瞬涌来,朱炎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的憋闷,连连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几乎要倾在一旁。 “燮王!” 有一双手,隔着烟罗广袖,及时搀住了他。 那般朝思暮想的纤纤玉手,近在咫尺,却仍隔了一层。 这一层,竟然就是自己儿子! 日光透光窗棂的缝隙,脉脉而入,照得她肌肤似雪,凤眸如星,那半寸见方的墨妆,更添几分神秘之魅。 这么近在身侧的美好……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握到。 朱炎继续咳嗽着,仿佛连自己的心都要咳出来。他凝视着身边瓷一般清透的面庞——如此年轻绝丽,风华正盛。 而我,已经是不惑之年,半老之身了。 他终于止住了咳,眼中浮现几多悲怆,几多憾恨,他闭上了眼。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次的毒就算解了,只怕会折腾自己后半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朱闻在我诸子之中,其实性子最象我,也最不象我。” 疏真静静听着,脉脉日光中,飞尘的光影上下飞舞,宛如时间之逝。 “他坚强果敢,从不惧怕任何强敌,所求之物,必定要千方百计得到,我当年也是如此。” “可他那阴沉莫测的性子,却是幼时受了薄待,慢慢形成的,每次见到他这样,我气不打一处来……可其实,我也在怨怪自己,为何让他小小年纪,就成了这般喜怒不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