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瞧着上首新世子妃的眼色都不对,先前有小声议论她来历不明的人,简直恨不能溜之大吉。 钦使念完礼单,未等众人谢恩,便来到疏真座前。 “这是万岁的一点心意,他要下臣转达……”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说了句什么,疏真呆然,随后双目竟落下泪来,面上神情却是激动与喜悦交杂。 殿中人多嘴杂,钦使也不多说,饮一杯酒,随即告辞离去。 朱闻担心,略微靠近疏真,只听她轻声道:“他居然,还认我这个姐姐!” 怕她想起往事又伤心,他于是伸过手去,从袖中捏了捏她的掌心,只觉得柔若无骨,不禁又多摸了两把。 她破涕为笑,斜了他一眼,“把爪子收回去。” 两人于是略微分开些,开始接受众臣的恭贺。一片人声鼎沸中,眼波却是若有若无的流转,交接。 朝觐 经过这一整天的忙乱,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寝宫中已是红烛高照,瑞兽炉中的龙涎香馥郁绵长,将寝殿熏染成迷离幻境。 疏真换了纱衣,托腮看向桌上八盘八碟。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有酒气微微熏染,却并不讨厌,而是带了朱闻身上的清淡气息,仿佛是山岚之风,颇为心爽。 疏真这才发觉自己连凤冠都没取下,连忙欲拿,如瀑青丝却与金凤纠缠在一起。 “我来帮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愕然回首,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的狼狈相,冰雪般的玉颜也染上了薄晕,越发让人心神荡漾。 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脑后轻柔而动,随即那一团纠缠便逐渐理顺了。 两人终于面对面,她却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 吻热的唇贴上她的,好闻的气息越发传入脑中,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混沌。 重重的帷幕被放了下来,玉钩在风中略微作响。 窗外淅淅沥沥,好似下起了小雨,却越衬得满室暖融,流辉脉脉。 两人的身影彼此融合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此时,正是红烛高燃,海棠春深。 …… 雨淅淅沥沥,不知不觉间,已是越下越大,单调的雨声在窗外回响,渐渐催人入梦。宫中众人忙碌了一天,终究也各个歇息下了。 宛如天地万物都已然沉睡。 在深宫偏僻之处,幽深的地下,却有人夜不能寐,静静的看着阶梯上那唯一的一丝微光,以及,从外檐映入的那一抹刺眼喜红。 大婚大喜,真是隆盛啊…… 朱瑞的唇角漾出一道浅笑,映着他双目凹陷的憔悴模样,俊秀中透出阴森之感。 他站起身来,略看一眼悄无声息的外间,便知道守卫们已经睡熟了。 他凝视着那熹微的天光,唯一的一丝,微笑着,近乎贪婪的看了一眼。 “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回响在这囚室之中,这一瞬,他眼中的狂诞亮光,让人不敢正视。 “功亏一篑,是天之拨弄。” 他喃喃道,随即,整理了凌乱的发冠,靠倒在墙角。 一丝黑血从他嘴角滑落,缓缓滴落在地,幽暗中,他蜷成一团不住颤动,宛如鬼魅。 “哈哈哈哈……” 那低沉阴森,满是不甘心的笑声继续回响着,却被雨声遮盖着,无人听闻。 一刻之后,他终于停止了动静,僵倒在了地上。 虚无中,仿佛有人幽幽一声,“母亲……” 那一双眼仍是睁着的,仿佛活着一般,微光粼粼。 最后一刻,他是想起了无缘的生母,还是,那已成疯癫的养母? 这个问题,已然无解。 …… 第二日正是新世子与正妃接受朝贺之日,却也无人敢把这等凶信报上,到了第三日上,才报到了朱炎那里。 朱炎的身躯在这一瞬僵直了,半晌,他都没有言语。 随即,他吩咐将之妥善安葬,并厚赐安抚他的正妃。 这场波澜,不轻不重的,在日间便滑了过去,朱瑞这个名字,再无人在宫中提起。 疏真与朱闻听了,也惟有一声叹息。 未过几日,一桩棘手之事又来了。 已是拖了又拖的朝觐,终于还是快到日子了。 …… 百年桐木造就的车驾,行进得很是平稳。疏真微微揭开纱帘,但见车驾外围,皆立满兵勇,人影憧憧,华旌蔽日。 她所乘的车驾虽然并不崭新,却是燮国最为尊贵的一座:翠盖八宝,华碧附车,珠坠檐角,高穆中显出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