戡明被他拖着走了两步,这才回过神来,偷偷笑了笑。
容瑄的身体底子不如戡明,这一路上强撑着不让人看出萎靡不振。可到底是有些疲惫了,每次一住店都是早早就睡下。
他身形渐渐遮掩不住,也不大愿意在人前露面。戡明只觉这两天事事顺心如意,也不勉强他下楼同食,让小二将饭食送到他房间里。
此时楼上静悄悄的,似乎是睡下了。钶笕轻声唤了两声,不等听到回答。被戡明反手捂着嘴拉到一旁房间里。
“说吧,有什么要紧事?”戡明跷起蹆坐到椅子上,斜眼看着钶笕。
钶笕正皱着眉,朝门外张望,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时没有答话。
戡明屈起手指,颇为不悦地敲了敲桌子。等钶笕转眼看他,对他的吵嚷似乎颇为不快。戡明这才慢开口,证据虽不善,却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同他能说,同我不能说么。”
“这倒不是。”钶笕眉头皱得更紧,其实此事虽然急切,但他委实也没有考虑好如何让容瑄知晓,此时戡明一再的追问,心想有他出个主意也好。
因此思量一下,也就老实说出来。
“据探子来的消息,怀顺王世子刘敬亭在徐塘有一处别院。前日里突然起火。可当夜中洲的皇帝连同数十名随从进了别院,当夜也一直没有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当真?”戡明闻言,却忍不住眼前一亮。
“那一场火将整座院子化为灰烬,探子只怕不实,事后也悄悄去探查过,事前院中被人泼过桐油,就连地面也成焦土,院中只剩瓦砾。”钶笕虽看不上容卓,却也不至于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此事也怪不得探子不力。他仓促之间重金收买的,也不过是下等的小兵,也不敢太过张扬打听,其中机密自然不知。消息有所不实也就在情理之中。加上钶笕得知此消息大是震惊,不及多想就匆匆赶来。
“这么说……”戡明神色渐变,突而哈哈大笑。“中原的皇帝死了!湛王爷又远在徐塘,三王爷非有召不得进京。京中只剩下那成不了大气候的五王爷。我们在椴城关外囤有二万精兵,索性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抢个痛快。”他想得甚美,仿佛言语中情景也尽在眼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几乎要手舞足蹈。声音也不由得大起来。
钶笕方才在楼下不肯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别说是戡明兴致勃勃的要趁火打劫,楼下那一众随从平时粗野放犷惯了,只怕立时恨不能就此打进京城里去。少不得要嚷嚷起来,若是不小心将这消息走漏出去,弄不好是要引得天下震惊,四方动乱的。
纵然死了一个皇帝,中洲多年秣兵厉马,军纪严明。十万镇北军铁骑,可不是摆在那儿好看的。更不说沿途数理头上重傎,皆是想像当中势同破竹般可得手的。
钶笕见他嚷嚷的声音大了,这般言论若被别人听去,报官也是不小的麻烦。抢上前去掩住他的嘴巴,低声叱道:“你疯了不成,胡说什么!”
戡明由着他将手捂在自己脸上,果真不作声了,眼睛亮亮的对着钶笕看了一阵,古古怪怪的笑起来。
可没得意多久,突而又想到一事,拉下钶笕的手,冷下脸来:“那容瑄岂不是没了依靠?你可别想着乘人之危,去打他的主意。”
钶笕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不由大是后悔自己找他商量。挣开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告之容瑄,还能打他的什么主意。”
戡明闻言方才放了心,朝钶笕笑了笑。此事虽然重大,他私心里仍不愿钶笕同容瑄见面,当即拍着胸脯抱揽下来:“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去——”待要再说,眼角看见门边一道人影,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就一僵。
钶笕见他神色古怪,顺着他视线看去,也是怔在原地。
容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上一片木然。直直的朝这边看来,他眼光虽落在两人身上,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
“容瑄……”钶笕为难着如何向他开口,偏巧被他听去,却依然不知如何宽慰他。
“你说什么……”容瑄喃喃开口,这才惊觉自己声音低哑,喑不可闻,几乎是竭尽全力,这才拨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戡明道。他一开口,容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转过来,怔怔盯着自己。他从没见过容瑄这般神态,不由得也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此事可完全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因此索性道:“如今你们皇帝已死,此事回天无术。反正一向是他任性强迫,你不也落得个自在,以你的资质,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不如另外挑个好的。现在细细想一想怎样善后的好。皇帝似乎有个还没满周岁的儿子吧?这才是真正棘手的事……”
戡明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说错话,自己这意思可不就是是让他另寻良木。眼前就有个对他念念不忘的,要是他果真从谏如流,转而对钶笕动起心思,这可就大大的不好。他心下懊恼,就此住口不言。
容瑄听到那一句‘皇帝已死’,后来戡明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纵然怨恨容卓待他不堪,却从未起过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念头。听闻容卓身亡那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仿佛晴天白日里突遭五雷轰顶。一时之间又如同置身冰窑,寒意从骨子里一点点透上来。
他只觉得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一切都如同虚幻,不能看不能听。脑子一片乱糟糟。唯一一个转来转去的念头,就是——容卓死了?容卓死了?这么一句话,他却要不由自主地反反复复去想,好像怎么也不明白所代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