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木山虽然年纪不小,不过毕竟是练武之人,又是个不服老的,非要跟着李莲花一起骑马,就连师娘也不乐意总是待在马车里,到最后这辆马车反而成了受了重伤,不能骑马的李相夷的座驾。
从来都是轻功高来高去,鲜衣怒马的少年剑神才出发了一日,便在马车里闷得发慌。
到最后还是李莲花也一起进了马车里,给他运功疗伤,才叫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因着他们本就是一个人,李莲花体内的扬州慢与他自然再契合不过,一入体便仿佛是自己练出来的一般,极快地与他原本剩下的那点内力交融在了一起。
而如今的李莲花虽说已经将扬州慢重修了回来,但真算起来,体内内力估计也就刚过了十年的限度。
他前段时日才在救师父的时候耗费了不少,剩下真要尽数灌进李相夷体内,倒是也能解了碧茶的毒性,就是一下去了几乎所有内力,他这被碧茶荼毒了十年的小身板指不定也得跟着折去大半条命。
如今有了鹤之舟的李莲花还是有几分惜命,既然能寻着忘川花,他自然不会出此下策。
虽说如此,但费多些内力帮李相夷压制毒性,却还是能做到的。
待他收了功,李相夷苍白的面色也好转了几分。
他盯着眼前这人略带着些笑意,显得温润柔和的脸,有些想象不出几年后的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
“看什么看?”李莲花朝他扬了扬眉,眼底流露出几分趣味。
李相夷皱着眉,有些不喜这副眼神,便冷硬地问:“你如今……年纪几何?”
“我嘛,三十有五了,不过你也知道,扬州慢颇有几分驻颜之效,所以我才看起来至多比你大个三四岁的样子。”
少年郎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他一眼,无法接受十五年后的自己变得这般……没脸没皮。
李莲花老神在在地理了理衣袖,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皱得越发紧的眉心,不由生出几分好笑:“想问什么便问,我与你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相夷心中自然有许多疑问,不过最困扰他的那个,还要数外面骑着马的男子。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右手的食指,目光瞥了一眼马车的帘子,透过摇晃着的缝隙看向正在马车稍前一点位置的鹤之舟,将声音收成一束,传音入耳:“你为何没有与阿娩……”
“搞了半天,你就想知道这个啊?”李莲花失笑,但他也知道,对于二十岁的自己,没有与心爱的女子修成正果,而是与男子定了终身这件事确实是极大的冲击。
甚至比起自己往后会从江湖第一,变成个浪荡的江湖游医,还要难接受得多。
他顾念着李相夷的面皮,也学着用了传音入密,答道:“我想阿娩一个月之前,应该给过你一封信,你却将其收在房中,一直未曾打开,可对?”
李相夷右眼眼睑忽的轻轻抽动了一下,心中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果然又听李莲花继续道:“你年少成名,一心顾念着江湖大义,自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阿娩虽性情柔婉恭良,却也敌不过一次次的失望,终是选择了放下与你的这段感情。她交于你的那一封信,便是她放下这段情的诀别信。”
他回忆起当年看到这封信时的难以置信,心中哑然失笑,再看向李相夷时,双眼便更柔和了几分,“我与阿娩,算是有缘无分,不过你如今却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你放不下她,待解了毒后,回去好好与她分说便是。不过嘛,我觉得你若是不改改这性子,便还是别耽误阿娩了吧。”
李相夷从来不曾察觉到乔婉娩竟然已经对他失望了,心中正觉震惊不已,说不清心痛更多还是迷惘更多,便听得他这番话,双眼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不善。
李莲花又朝他扬了扬眉毛,脸上带出点调侃的笑意,叫李相夷心中生出一丝窘迫,那股锐利便又不耐烦地驱散了去,俊美的面庞上只剩下了烦躁。
“行啦,一切都等你解毒之后再说。”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娩的事,你可以等与她见面再当面说清楚。”
他却别开视线,不想叫眼前这人再看见自己心中的茫然。
李莲花见他不说话了,又问:“怎么,就不想问问别的?”
李相夷只是僵着脸地仍盯着车帘外面,唯有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上轻点着。
知道他是好面子,还等着自己再递个台阶,李莲花却偏偏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看着跟前这个少年郎的笑话。
人记忆中的自己大抵都是与实际有几分参差的,就好像他记忆中二十郎当岁的李相夷自傲又自负,行事张扬不知收敛,最后落到那个结局虽说有单孤刀故意设计,却也总归有一半是咎由自取。
但眼前这个李相夷,明明是十几年前的自己,他打量着竟生不出半点从前看自己的不满,反倒觉得却陌生又有趣。
比起如今已经是个滑头老狐狸的李莲花,眼前这个年少时的自己面上都是装出来的冷漠,细看下便会发现他的情绪其实全写在眼睛里,好懂的很。
也难怪会被单孤刀设计,玩得团团转了。
眼见着少年点着手指的频率越来越快,面上也越发生硬,他看够了乐子,才似笑非笑地问:“你就不想知道单孤刀的下落?”
李相夷也只是比如今的李莲花单纯上一些,少了些阅历,并不是方多病那样没什么心眼的糊涂蛋,如今他话才一说出口,少年便已经似有察觉地抬起了锐利的双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