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在僵持,门口忽然传来人声:“傅陵!”
开口的是海棠,正蹙眉瞪着他,“你出来一下。”
傅陵看了看已经不再看他的陆子溶,犹豫片刻,到底松开他,跟海棠出了门。
门外,傅陵带的护卫已候在那里。海棠特意拉他到无人处,严肃道:“陆堂主说不计较过去,只是想与你各自安好。可你擅自入侵他的领地,打扰他的生活,实在过分。”
“可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
“多一个人担心,于他而言并无用处。致尧堂有的是大夫,用不着你来治病。”海棠拍拍他的肩膀,压低话音,“你不必如此殷勤,他不是不知道你的情意。”
傅陵愣住,而后慢慢埋下头。
“他这是为你留几分面子。你若执迷不悟,他也可以说些难听的给你。”
看着傅陵痛苦的神情,海棠叹口气,扬声吩咐一旁的护卫:“护送你们殿下回幽州吧,别再到凉州来了。”
“等等,”傅陵伸手拦住她,再开口时已藏好心绪,“我方才瞧着陆先生的状况尚不稳定,我想拜托海姑娘……一定好好看顾。”
海棠轻哼一声,“我和他什么关系,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你拜托我照顾他?”
“是……是我失言。我只是太过担心了。”傅陵闭了闭眼,沉声道,“他定会立即着手替钱途报仇,但他目前不能劳心伤神,只能静养。你吩咐大夫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让他睡上几日。凉州的事我去拖着,待他恢复力气再做打算。”
海棠不曾开口,只是别过头去。
拖上几日不见得能恢复力气……二十年之期,将近了。
……
陆子溶身上虚弱,心中沉郁,不得不服下大夫送来的汤药,便昏昏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刚醒过来,守在榻边的大夫又给他灌了一碗,化开他的力气,再度将他送入梦乡。
最终彻底醒来已是七日之后。因着睡得充足,身上凝结的寒意消去不少,可他更衣梳洗罢,坐到桌前翻开公文时,耳边却立即浮现堂众的传报:
“罗知州说钱大人盗卖药方,当场就把他砍了……”
陆子溶垂下眼眸,一页公文看了小半个时辰。
他在舜朝官场这么些年,只找到了钱途一个衷心为凉州百姓着想之人,虽然手脚不太干净,可将他放在这位子上,的确是能为民谋福的。
共事多少年了,陆子溶本还在想如何向钱途解释自己的死亡,让他不要因此而消沉,不曾想走在前面的竟然是他……
而且还饱含冤屈,死不瞑目。
屋里没有开窗,原本暖和得很,可陆子溶还是取下大氅裹住自己,又把燃着的炭盆挪到脚下。
他太冷了。
是他小看了罗大壮的脑子,以为此人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不曾提醒过钱途要提防,谁料竟被他算计。
他也小看了罗大壮的无耻,甚至不审明案情,就不管旁人,当场斩杀劳苦功高的官员。
凉州法纪颓败,虽貌似安稳,但内里乱象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便收拾了罗大壮,也不会有本质变化。
但首先,要收拾了罗大壮。
见陆子溶醒了,负责照顾他的堂众和大夫纷纷赶来。他一边让人把脉,一边问:“这几日凉州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罗知州似乎要做什么,可幽州那边突然来了舜朝的使者,说有要事商议。结果哄着罗知州陪他游山玩水,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就是今日刚刚送走的,罗知州还当众发了脾气呢。”
听到这些,陆子溶才明白是谁往自己的药里加了安神之物。
骗凉州知州出来游山玩水,只为拖延时间让他多睡几日。真是可笑。
睡醒了,就该做正事了。陆子溶听大夫说脉象平稳,便吩咐一旁的堂众:“替我拿一样东西,和一个人。”
致尧堂正堂上,陆子溶高居主座,身上穿的却只是素色家常便服,头发松松垮垮在背后一系,整个人带着久睡初醒的慵懒,全无堂主威严。
可陆子溶这个人,他不威严时,眼底那不可剥离的淡漠才最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