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向下询问。
她很是费解。自己出手,正是为了替姚宝钿解决掉隐患,她却并不领情,站出来,要让自己饶恕这个下贱吴姬。
姚宝钿醒醒神,跪在郭太后座前:“姨母,您方才也说了,帝王恩宠,没有几时。自古以来,天下之事,莫不由男子率性所欲,什么礼法教条,什么五常三纲,条条框框,都视我们女子为最底层,骆氏区区一个吴姬,倘或天子垂怜,她又能如何抗拒?”
这番话,说进了郭太后的心中,尤其是那句,女子为最底层,是啊。
女人,难道就不能向往权力,就不能做天下之主么?
“依你之见,这骆氏反倒是无辜的?”
姚宝钿顿首:“请姨母开恩。”
郭太后不知自己这外甥女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今日要站出来,替这个吴姬说情。
这些时日,姚宝钿在李朝琰身旁没少受委屈,自己也难在她母亲面前有所交代,既然宝钿开口替骆氏求这个情,死罪或可得以豁免。
“骆氏,你适才说,你心中所爱,另有其人?”郭太后压低喉音,“当真?那人是谁。”
一谎既出,十谎来圆。
熹色早已是没有了回头箭。
她轻轻俯首:“回太后,民女身世凋零,在吴中时,曾遭受不少冷遇责骂,幸有裴郎君,救民女于危难,他曾承诺,予我妻位。后来辜负于我,将我插标卖首,献于旁人,民女心思已死。陛下或因民女美貌,眷恋于民女,但民女初始受蒙蔽,后知其身份,自知身份有别,不敢登高仰望帝星,由始至终,侍奉之时战战兢兢,唯恐天子不悦诛杀民女,故而事事逢迎讨好。”
假话里掺点儿真话,便更能取信于人了。
熹色撑着手,感觉自己磕伤的膝盖,因为长时间地跪立不能活动,疼痛有了些故态复萌的趋势,然而她也只能勉力跪住,不敢动,忍着痛苦。
雪白的脸颊,沁出了一颗颗晶莹的汗珠,挂在额头和两腮上,将坠未坠。
“太后娘娘,民女所言,句句为实。民女献宠陛下,实为活命,为银钱,为了……水中央,并无真心。民女的心,早在绿腰宴上,便已如死灰……”
郭太后把人弄来之前,对于骆熹色的生平,也是着手令人调查过的,知晓骆熹色所言,确有其事,她心中信了。
“宝钿为你求情,哀家,便允你一个机会,”太后振袖,凤袍华服之下,袖袍满灌的熏烟徐徐吹出,飘散各处,“哀家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在寄情处选择一样东西,自裁蓬莱宫。”
用不着说其二,熹色已经做好了决定。
郭太后冷皱眉头:“其二,哀家会命令一驾马车密送你出长安,对外,则宣布你的死讯,将来无论天子如何,你都不得再与他私会。如何?”
熹色伏地:“民女选择第二条路。”
郭太后见她几乎是毫不犹豫,满意地微微颔首:“既如此,立个毒誓吧。”
膝盖的伤,是李朝琰,抱着她在怀中,仔仔细细替她擦过药的。
也许是药效过了,也许是,那伤从来就不曾痊愈,熹色的脸色疼得发白,颤抖着身子,艰难地咬牙,竖起了三根手指。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民女,骆熹色,情愿离开长安,终生,不得再与陛下私会……如违背此誓言……”
疼痛袭来,掐断了柔弱的一缕声音,令上首的郭太后蹙起眉梢。
熹色不敢耽搁,让郭太后觉察到自己有丝毫的不诚心,她汇聚全身的力量于咽喉,将唇瓣咬出了血,才换来一丝力气。
接着立下毒誓:“若违背誓言,民女,便受天谴,遭雷劈而亡!”
说完,她似浑身脱去了力气,宛如一根被春风拗断的柳枝,轻飘飘地落于地面,却依然字字铿锵:“民女志不可夺,请太后,信任。”
说完这句话,熹色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郭太后扭头向一旁:“这到底是怎么了?哀家不过让她跪了一跪,居然倒地不起了。”
寄情尚未回话,郭太后眉心又是一跳:“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