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眨眼之间,他皱眉反驳:“不可能。”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他在太后气势迫人的冷笑声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
郭太后拂了拂套上了尖锐护甲的手指,笑他的儿女情长:“哀家问她,可曾一心对你,你猜她是如何回答的?”
叹息一声:“皇帝,你错付了真心。所以哀家赐死了她,令人拖了她出去,已经火葬。”
“不可能。”
李朝琰眸中噙满了血光,他跪在地上,似一只被兽夹捕获的野狮,发出低沉的狂吼。
仿佛下一瞬便要箭步上前去,将谋害了他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扑上去咬死。
可,那是他的母亲。
天下母亲,无不爱子,为何她对自己的爱,从来都是扭曲而固执,她不许自己有任何心爱之人、心爱之物,不许自己做出任何有违皇帝身份的事情,却也不许他,有自己的权利。
她把他困在兽笼里,灭掉他的野性,钳掉他的爪牙,让他终其一生,不过是做些困兽之斗。
“朕不信,”李朝琰攥紧了身下的猩猩毡毯,手臂上的脉络一根根爆出,嘶哑着嗓音道,“便是死了,朕要看到尸首。母后!朕最后再唤您一声母后,求你,把她还给我!”
郭太后摇头:“你不信哀家说的话?”
她朝一侧道:“寄情,把哀家殿外几座金丝笼提进来。”
寄情福身回话:“遵命。”
半晌后,寄情带着几名宫人回来,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只金丝鸟笼,笼中是各色的鹦鹉。
这些终日悬于太后蓬莱宫外的老鸟,每一只,都有着最出色的学舌天赋,是郭氏在还是皇后时,为了消磨时光,养来解闷的,后来发现这些鹦鹉的看家本领,能帮助她,拿到许多证词,斗倒一个又一个宠妃。
它们的学语,能够精确到每个人说话不同的强调、顿挫,乃至情绪。
只要是熟悉的人,立即便能分辨它们所学之人是谁。
李朝琰见过这些鹦鹉,他目不转睛。
在侍女的手势下,第一只金丝笼中的虎皮鹦鹉开了口。
“民女不喜欢陛下。民女所爱,另有其人。”
李朝琰攥紧毡毯的手指,收得尺骨泛出冰冷的白,兀自颤栗。
腥红的眼眶,闭合了起来。
第二名侍女打了个手势,便又有鹦鹉开口了。
“民女献宠陛下,实为活命,为银钱,为了……水中央,并无真心。”
“民女的心,早在绿腰宴上,便已如死灰……”
一道道鹦鹉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太后,如愿看见李朝琰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灰败。
他坐倒在殿上,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薄唇翕动,却一个字都没有。
郭太后拍了拍手,令宫人止住训练鹦鹉开口,殿内再度为之寂然,郭太后居高临下,道:“哀家问得很清楚,她答得也很清楚,她心中所爱,另有其人,便是那个曾经将她带来长安的姓裴的男人,她对你,不过是因为畏惧你的威势,假意逢迎而已。”
李朝琰闭着眼,一边耳中,是太后如魔音般蛊惑的声音,一边,却又是她曾在自己怀中,笑谈戏谑的那些嘤咛曼语。
究竟,熟为真,孰为假?
那一天,他祈求她,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阿耶,也曾再度恳求,让她答应做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