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适时的保持了安静,好一会后才道:“安公子如今想必也知晓了自己亡身的蹊跷……”
谢昙却打断了他道:“不必再说,我心中有数。”
防风便立刻打住话头,转而说起了左昊最近的动作:“左大人自上次参与了无念宫议事后,果然也发觉了蹊跷,可能是怕主上发觉,他没有动用魔域的暗探,反而利用自己从本家带来的人手,去调查了安公子的亡身。”
谢昙眉目凌厉的看过来,防风就继续道:“属下自作主张着人放了几个假消息出去,左大人目前并未发觉安公子亡身的秘密。”
“你做的很好,”谢昙道,“继续盯紧他。”
防风领命,又禀告了谢昙几项魔域的事务后,退了下去。
谢昙目光再次转向案几之上,安又宁一直特意做与他吃的红豆甜糕,出神良久,不曾言语。
安又宁这一觉睡的很沉,待他醒来之时,已日上中天。
他觉得有些口渴,便伸手摸茶,谁知手摸了个空,院内的争吵声也随即飘到了他耳内。
“我本就是管着熙宁院一应事务的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说奉了城主之命才住了进来,为何我没有收到消息?这是我家公子的旧所,你们不能住在这儿,快出去!”明显是个与春信年纪相仿的男声。
春信本就有些笨嘴拙舌,被这样一番不知根底的诘责,险些乱了章法,只仍阻拦着:“我家少主来四方城做客,居所自然是城主安置,你是哪里跑来的小厮,怎么能这么不懂规矩呢?”
“你胡说!”那小厮却忽然激动起来,眼瞧着就要往内室闯,“城主最珍视我家公子旧居,岂容什么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就住进来,你们快出去,再不出去我要叫人来将你们撵出去了!”
春信不认识与他发生争执之人,安又宁却认识。
安又宁眼神一亮,立刻披衣起身,打开了房门。
廊下争执霎时停息。
安又宁就看见了连召在见到他面容时,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的傻呆呆模样。
但他真实身份是个秘密,除了谢昙鹤行允与防风,就连他身边一直贴身侍候的春信都不曾知晓,为了安全起见,安又宁更不可能在连召面前自曝身份。
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终究会给连召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可以等连召自己猜出答案,亦可以随时等他亲自来问。
安又宁知晓连召震惊的是什么,却佯作不知,只道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问春信:“吵什么?”
春信为难的道:“今日晨起,这位叫连召的管事就吵过来,非说谢城主安排的居所有问题,我解释了也解释不通……”春信说着就转身向连召,想继续劝退对方,“连管事你真的搞错了……”
谁知他话还未完,一直傻呆呆看着安又宁的连召骤然回神,飞也似的跑出了熙宁院。
以安又宁对连召的了解,他定然是要寻了防风去问。
安又宁就忍不住一笑,对立在原地仍觉莫名其妙的春信道:“我渴了。”
春信立刻回神,不再想这个一大早上就莫名其妙找过来的魔域中人,唤了人去煮茶,他自己就为安又宁去耳房端一直用小火煨着的饭食。
安又宁想早日要回亡身,起灵回乡,为防夜长梦多,他用罢膳后便去栖梧堂找了谢昙。
谢昙自然知晓他来意,却罕见的半分没有拖延,安又宁说罢,他只深深的看了安又宁一眼,便垂下了眼睫,领着安又宁一路向藏匿他前世亡身的冰室处走去。
路接路,廊连廊,安又宁从来不知四方城城主府竟然这般广阔,道路复杂。
直到又绕了好几个弯后,谢昙才在一个平日里绝对无人问津的假山叠嶂处停下了脚步。
“就在里面。”谢昙声音沉沉的:“跟紧我。”
假山内如同迷宫,他跟着谢昙七拐八绕快要走晕之时,谢昙才带着他来到了入口。
谢昙在假山侧摸索,片刻就听一声极细小又清脆的“咔哒”之音,阻挡在面前的假山便豁然洞开,露出黑黢黢的内里来。
谢昙吹着了火折子,看了身后的安又宁一眼,矮身入内。
安又宁大为惊叹。
他从不曾想过,谢昙竟然会将他亡身藏得如此之深。
若非深谙其道之人来寻,怕是九成都要困死在这里。
安又宁震惊于谢昙安置他亡身的位置——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心力与精细功夫的。
他身死后,一度以为自己尸身会无人收殓,就算有人发了善心,最多也是草席一卷,草草安葬。
谢昙对他亡身这般安置之法,让安又宁很难忽视他对自己亡身的重视。
谢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又宁按下跳的剧烈的心脏,不敢再想,如今……他也不准备再去多想,毕竟不是任何事都是可以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