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这儿,好好睡。”说完这话,萧无忌抽身而去,独自步到了书房,那软榻上有被躺过的痕迹,想来她之前应是睡在这里。几步外,传习册还在桌上摆着,他这一页,元风的名字已被划去。被划去的并不止这个名字……手按在微微发硬的页面上,他脚下似踩在岩浆之中,欲走难留。天快亮时,谢慈醒了过来,昨夜显而易见睡得不好,但也不是那么差,她撑着手臂从一床软被中起身,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萧无忌的房间。对了。那家伙误食了辣椒汁,导致晕了一整天,他喝了那么多水,也不知道有没有跑茅房。谢慈忍不住幸灾乐祸,完全忘记了夜里喂他喝水的事。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虽是头一遭,却也称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晕过去的是她的两个护法,如果实在不能自理,喂喂水也是无所谓的。掀开被子下床,她屋里屋外看了看,没见到萧无忌的影子,便准备离开扶摇殿。走到门外,尚是天光初透,忽见天际飞过一只灰鸽。背上有条黑羽,倒是少见。殿外,小雁拿着扫把在清扫石梯,见谢慈走了出来,忙上前问道,“掌门怎么样了?”“大约是好了。”人也不在,总不会是被狼叼了去。他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吃错了东西么,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谢慈无心追究萧无忌的去处,找了个僻静之地,练习剑法。逍遥剑法十八式,萧无忌曾在她面前演示过一次,前八式意动随心,剑下如行云流水,恍若身在云海之间,茫茫渺渺,来去自由。他一招一式中全无杀意,似全身心都浸在了这美妙绝伦的剑意之中,手上拿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可你只觉得那和一把扇子,亦或是一壶酒,并无区别。剑收,男人负手而立,面上含着几分笑意。不晓得他在高兴什么,但他笑起来,却是格外地不同,似天地在他眼中,便胜过万千胜景。“你可知,逍遥剑法,意在何处?”他问。谢慈望着他,等着答案。“……”果然,他提点道,“意在随心。”何谓随心?心似走马,似飞鹰,可上九天,可下深海,心无处不在,心四海无垠。剑在手中刺出,于片叶飞花之间扫尽一切。天地无限,剑意便无限。玉华峰的林海之间,少女的身影几乎不受束缚,层层树影中来去自如,几乎令人目不暇接。她显然已领悟到了逍遥剑法的含义,但,还不够。谢慈横剑而出,只觉周身如坠云端,正是心情激荡时,身上忽然如针刺般起了异样感。隐约剑声轻啸,一股游龙般的剑气从身后袭来。除了萧无忌,还能是何人?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谢慈却感觉出,他也许一直在旁关注着她。反手一击,回身落地,果然他人在身后,侧身避过剑锋,他一语未发,只向着谢慈的要害进攻。拿着一根竹子,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师父,你不怕我伤了你?”问得挑衅,手上的剑更是锋芒不减,刺、砍、劈、挑,毫不留情,最后一斩而下,全无留后招的想法。萧无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控着竹竿,他存心要试她的心气,是否真的做到“忘我”,快得招招逼人,是令人难以抵挡的速度,谢慈不敢掉以轻心,几乎调动了每一个感官,然而近身相斗时,他还是打中了她的腰和肩。两处都是点到为止,对于谢慈来说,虽不是“奇耻大辱”,却也咬死了牙关,半响说不出话。打落了她的剑,萧无忌并无多少高兴的样子,又弯下腰,将“第七十三号”逍遥剑捡了起来,还给她。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随着一句话,很快松动下来。“你若伤了我,我会很高兴。”“……”少女瞪着他,黑眼仁比常人大,目光亮,睫毛微颤,从鼻梁到嘴唇,是个坚定漂亮的弧度。到如今,她是他唯一的弟子,萧无忌真希望她有一天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做徒弟的手下败将,在他这里,并不丢脸。谢慈又一次瞪着萧无忌离开,她又输了。不要紧,还有下下次。总有一天,她也要让他尝尝今日的滋味儿。清晨这场酣战来得猝不及防,直至回去的时侯,谢慈才发现衣服湿透了。本想着随便换一身,昨夜在扶摇殿呆了一整天,此刻只觉黏黏腻腻不甚舒服。她拿着换洗衣裳出门,走了一段路,忽然瞧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林子里。“元风……”不是萧无忌那个倒霉徒弟吗?听说这家伙犯了事,已经被逐出师门,这都过了好几天,怎么人还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