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婉转咽喉,正要重新启唇,忽听殿外有人慌张跑来,近前高声传报:“报!陛下,不好了,晋军已经翻过秦岭熊耳山,占据了弘农!”
符耀猛地站起身来,身下美人凳没有防备,被他的肥臀拱翻在地。符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关中与晋境之间横亘着巍巍秦岭,如今又是秋季,晋人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关中,他们怎么敢,怎么能!
“启禀陛下,弘农这只队伍都是轻骑兵,约有万人,他们不带辎重,由李勖亲自率领,日则歇、夜则衔枚疾进,一路招降,几乎未遇抵抗,因此才能无声无息!”
“竖子!”符耀咬着牙,将手中的夜光杯捏得粉碎,阴沉道:“入弘农后,晋军有何动向?”
“兵分两路,一路向东进犯潼关,一路向西直奔陕城!”
姚崇虎并未走远,听到此讯酒气尽散,奔回大殿,高声道:“晋人孤军直入,没有粮草,必然撑不得几日。我军无需撄其锋芒,只需守住潼关天险,再派兵绕到其后,断其辎重,届时李勖必为瓮中之鳖,束手就擒!”
符耀心下大安,姚崇虎虽骄横,却是一员有勇有谋的猛将,谋略更在勇猛之上。
“爱卿所言甚是”,他不住点头,想想又问:“陕城那边可要派兵增援?”
姚崇虎摇头道:“陕城接壤洛阳,我们只需遣使到燕,燕人自会为陛下效命。”
……
洛阳宫一日之内送走两波来使。
秦王命燕王立刻发兵陕城,合剿李勖;李勖则致以修好结盟之意,遣使送还何威当年缴获的金蛇信一柄,并称自己并无伐燕之意,寿阳、彭城均为迷惑秦人的疑兵,不日便将撤回。
金城王慕容康再次与段敬文发生分歧。
慕容康力主联秦,段敬文则主张联晋,二人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
十月的崤山脚下木叶萧萧,寒风自西北方向的黄河上吹来,在晋军的刀枪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尽管天气寒冷,这些南方儿郎依旧打着赤膊,队列整齐地跑操,贲隆的肌肉充血,因对抗寒冷而益发赤红,喊号声被秋风捎过崤山,威震洛州。
为了准备这场战役,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样的训练。
远处马背上驮着几个同样赤膊的将军,中间一人身材雄健,虎背狼腰,身上一道狰狞刀疤自左肋延伸至右腹,近乎横贯,正是李勖。
左侧一人一身白玉色的皮肤甚是显眼,乃是职方司校尉谢候,正与庞遇等人谈笑。
庞遇笑道:“果然不出主公预料,慕容玮既不联秦、也不盟晋,决意坐山观虎斗。听闻此人甚是简朴,又分外勤政,每日三更起、五更歇,就连后宫日常用项都要经他亲自过目审定,稍有逾越便鞭打妻妾,对臣僚更是刻薄。”
谢候点头道:“躬亲细务,浅狭琐屑,这样的人,做个县令也就够了,实在难堪君主之任。”
“得知我们不攻燕而攻秦,那黄发匹夫必然高兴坏了,主公何妨封他一个洛阳令做?”插话之人乃是卢镝。
此话一出,谢候等人顿时大笑,营垒之间一派欢悦。
忽然,一骑探马自远处飞奔而来,斥候不及马蹄停稳便跳下马背,急道:“报!崤山方向有燕军来袭,目测有重装突骑千人,步卒万人上下。”
谢候顿时一惊,如今陕城未克,守将安鹰坚闭不出,若燕人从后包抄,安鹰必然出兵,形成合围之势,则晋军危矣。庞遇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均感到迷惑,不知燕王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李勖沉声道:“统兵者何人?”
“牙旗绣有’金’字,应是金城王慕容康!”
惨淡的月光下,自崤山后奔腾而来的燕军突骑犹如噩梦中惊现的幽灵之师,每个骑兵皆似一座黑森森的铁塔,塔身移前一步,地动山摇。
这些重装骑兵是金城王麾下的精锐之师,因披甲一色玄黑,号称“玄甲军”。
玄甲军的骑兵从头到脚全副具装,头脸覆以一体盔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胸背甲厚重而坚固,可抵百石之射,腰下甲裙没膝,既能保证骑射动作的灵活,也可防护腿部。就连战马也全身披挂,马铠与士兵以铁锁相链,兵虽死而不坠地。
这样的军队防御力、杀伤力和冲击力均十分惊人,很容易冲垮阵列,是步兵的天然克星。以往三次北伐,这只玄铁军屡屡陷阵,一入阵中即如狼入羊群,所到处残肢断臂横飞,晋军视其为索命阎罗,以至于一听“玄甲”之名便萌生怯战之意。
这次却不同。
李勖亲率的这只先遣部队是清一色的轻骑兵,虽冲击力不如玄甲军,机动性却能远胜。单以速度论,具装骑兵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轻骑。
不过,慕容康却并不担心这点。晋军此刻背靠陕城、面临崤山,燕军只要从崤山方向缓慢向前推进,与后面的陕城守军形成合围之势,晋军便如入彀中,不得不与玄甲军近战,只要近战,玄甲军必灭李勖。
萧萧夜风吹得金蛇旗帜狂舞,风裹挟着黄河岸边的沙尘敲击在慕容康金色的兜鏖上,发出细微的沙沙之声。
“雁列。”
金发碧眼的慕容郎紧盯着前方,发出号令,年轻的眉宇间现出隐隐的兴奋之色。他很欣赏对面那位汉人将领。敢出奇兵,勇也;将秦燕两国耍得团团转,智也。
不过,遇到他慕容康,实为此人之大不幸也。李勖能算到燕王不肯援秦,却算不到他金城王慕容康宁可冒着触怒国君的风险,也要将这只汉人军队灭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