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容康一声令下,绣着金蛇图腾的灯旗在夜空中打出简洁的旗语,黑魆魆的玄甲军随即整齐地排开雁阵,朝着前方稳步推进。
陕城太守安鹰大喜过望,急命部下立即准备出城迎战。“明公且慢!”他的参军鲁元秀忽然出声阻止,指着城楼下的李军疑惑道:“若是援军,李师为何不乱?”
安鹰心头一紧,顺着他所指望过去,果见李军非但不惊慌四散,反倒齐齐调转马头,径直奔向城门而来,口中皆高喊着:“冲啊!鲜卑援军来了!攻城就在今夜!”
鲁元秀大惊失色道:“不好,鲜卑奴是来援晋的!”
李军堵截了城外各处要道,陕城守军向外送不出消息,外面的消息也送不到城内。安鹰尝试过两次突围,派出队伍均被李军尽数歼灭,消息也被对方截获。如此一来,安鹰生出畏惧之心,想着左右城中粮食充足,李军却耗不起,索性就关门等援。
如此一来,秦王遣使至燕、要求燕王援陕城的消息,陕城守军一概不知。
乍见大队人马自李军背后而来,安鹰便下意识地以为是王师来援,可是李军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安鹰这才发觉来者是鲜卑重骑兵!
冷静下来一想,燕秦之间仇深似海,燕王巴不得大秦早日覆灭,如何还会派兵援助,援晋还差不多。
安鹰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命人继续坚守城门,同时增调三千弓弩手登上城楼,朝着城外黑压压的骑兵一通乱射。
箭矢一出,汉人骑兵立刻高呼“撤退”,绕城便往潼关方向跑去,燕人重骑兵却不知死活,继续向前挺近,并愤怒叫阵:“安鹰,开城门!”
城头上的弓箭手立刻换上弩机和抛石机,这是秦人专门为克制玄甲军准备的利器。果然,笨重的铁甲军躲闪不及,被城楼上抛下的巨石和射出的利弩杀伤不少。一时之间,城下尽是叽哩哇啦的鲜卑语,听起来狼狈又愤怒。
安鹰目睹这一幕,忍不住捻着两撇鲶鱼须哈哈大笑,朝着金蛇旗下的金甲小王高呼:“嗟!黄虏小儿,吃乃公一顿巨石利弩,可过瘾否?”
慕容康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搭弓引弦,使足了臂力一箭射出,正中安鹰头顶的毡帽。
他身旁一位圆溜溜的汉将灵巧地控缰出列,朝着安鹰破口大骂:“愚蠢氐奴、腥膻屙物!乃祖前来相救,汝却恩将仇报,汝心窍可为狗屎所迷?汝双眶之中可是羊粪!晋军亡走,非畏汝之烂箭,所畏者乃祖金城王尔!”
这位极擅骂人的灵活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从荆州窃图逃跑的何新。
安鹰头顶的毡帽被一箭射落,满头小辫随风凌乱,笑容凝固在脸上。
慕容康包抄不成,没有立刻回师洛州,也没有派兵往潼关方向追赶,而是转头去了弘农。弘农如今是李军在秦境的大本营,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粮草来源。只要扼住弘农到潼关的要道,潼关的李军就捱不了几日,届时燕军只需以逸待劳,沿途设下埋伏,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窝、打一窝,必将李军打垮。
慕容康如今已经不再想歼灭李军、阵斩李勖,而是想将李勖生俘,再不济也要招降他几个部下,往后为大燕所用。
何威的老部下何新虽有一颗坚定的叛国之心,能耐却与他的老上司兼族兄一脉相承,比较有限,目前除了临阵对骂之外,还没有展示出其他值得称道的才华。
五日过后,潼关粮草果然告罄,士卒们吃不饱肚子,天气又愈发寒冷,军心不免浮动。部将们纷纷来到李勖行辕,请求带兵杀回弘农。
庞遇慨然道:“玄甲军所以难克,所赖不过身上铁甲而已,有何可畏?与其在这里苦熬,不如趁其不备杀回去,与我们的弘农守军里应外合,给慕容康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庞遇请战,望主公恩准!”
“对!我们不是何威麾下的窝囊废,辛苦了准备了三年,正是为了一雪前耻,此时不教鲜卑小儿知道我们汉家儿郎的厉害,更待何时?”
“粮草不足宜速战,末将愿领兵出战,请主公恩准!”
……
李勖一挥手,大帐之中顿时恢复安静。这些慷慨请战之人大多都是他的老部下,许多人在几年之前还是小卒、队主,如今已成了一部校尉,像庞遇这样的佼佼者,带一只侧翼偏师已经不在话下,卢镝虽比不上他的兄长卢锋,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李勖相信他们的忠勇,却不能放任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诸位”,他微笑着一一看向众人,“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凡战必有亡,然而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将性命丢在敌境。北伐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到我们拼命的时候。燕军除了几千突骑之外,另有步卒万人,潼关通往弘农的道路又狭长曲折,两侧多灌木丘陵,慕容康必然派兵设伏。敌众我寡,此时扑上前去,与送死何异?即便拼得惨胜,于我们又有何益处?”
这话有理有据,众人皆默不作声,卢镝偷着与谢候使眼色。
谢候道:“主公所言有理,我们的主力部队还在后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攻破潼关、进入关中,不宜再折损兵力。可是交战会有伤亡,冻饿亦有伤亡,眼下军粮不足,即便掺入麸皮,充其量也只能支撑三日,军中人心浮动,若是三日后再无粮草,只怕要出乱子!”
谢候的担忧也是众将的担忧,他们闻言皆望向李勖。
李勖起身往帐外走,笑道:“你们随我来。”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