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浅眸朝向天穹幽深之处,耳侧飞檐勾带护花铃叮铃脆响……望了片刻,收回双眸,霍洄霄顶着风雪,大步朝待漏院行去。
改朝易主?
霍洄霄嗤笑了声,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江山,他要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沈弱流而已。
可沈弱流却不愿信他,爱他更是无稽之谈。
徐攸知道,还有谁知道?还有多少人知晓那个孩子的存在?
沈弱流为何不愿告诉他?
是如徐攸一般,也怕他会用孩子图谋江山吗?
霍洄霄心情差极了,方才生出的一点初为人父的喜悦消散得一干二净,现实的残酷,沈弱流的残忍,将他的一颗心敲得支离破碎。
他与心悦之人有了一个孩子,多好,世上还有比这更能令他切实感觉到喜悦的事吗?
然而心悦之人却不爱他……多么糟糕,多么狼狈。
他仍没有任何方式能抓住沈弱流,时过境迁,天穹月仍旧是天穹月。
霍洄霄抓不住的天穹月。
可即便如此,霍洄霄仍旧甘愿,做沈弱流的刀,做他帝王之路上一颗不起眼的踏脚石……做他最忠诚的狗。
……
夜至三更,沈弱流睡得很沉。
层层纱帐内一股香气氤氲……一点不会对胎儿和龙体造成任何伤害的“安神”香气弥漫。
榻上人抱着锦被,蜷缩得犹如一颗熟透的虾子,护着腹部,仿佛护着一个举世无双的珍宝。
霍洄霄站在床前看了半晌,方才轻轻从熟睡之人手中扯开被子,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轻薄衣料拨开,四肢纤细修长,唯有腹部那处圆滚滚的凸起,违和。
怀中人不安地蹙眉哼哼,霍洄霄轻吻他眉间安抚,直到人呼吸平稳,才将手心搓热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腹部。
小崽像是感觉到一般,应和着动了一下,两下……
霍洄霄怔住了,头脑发晕。
心中一股酸涩。
他的孩子,就这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长到这么大了。
他的弱流,那么娇贵,年少的弱流,就这样揣着小崽难受地过了一夜又一夜。
霍洄霄愧疚得鼻尖酸楚,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俯身,轻轻吻在隆起的肚皮上。
随后将衣服给他穿好,躺下。
四周黑沉沉的,殿外风雪未止,沈弱流头抵在他胸口处,呼吸平稳,黑暗中,霍洄霄将怀中纤瘦的人抱紧,护在怀中,像是护着什么举世无双的宝物。
……弱流不愿说,自是有他的道理,他可以等到他愿意开口的那天。
他的孩子,他的弱流……绪王,还是其他人,谁都休想再碰他们一根头发丝!
帐中香味四散,这夜,霍洄霄睡得极沉极安稳。
第69章第69章
雪下起来没完,天阙门内外雪积尺许,人马不得行,圣上体恤百官,打从十五便辍朝了,只命各部衙门该综算的综算,该结清的结清,捡了要紧的上折子便是。
将近除夕夜,京中却一派死气沉沉,却丝毫不见年节喜气,各部衙门大门紧闭,不闻人语,就连各个堂官成日里也是胆战心惊,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一句不对便触了那位的霉头,落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那位,指的是殿前司指挥使,北境王世子霍洄霄。
月初伊迪哈一案一出,不仅卢家,朝中各位大员皆牵扯其间,圣上命霍洄霄总领三司彻查此案,而此人行事一向挑达无度,蛮横无理……三司握于手中,殿前司倚靠左右,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十几日便将整个朝廷各部官员抓得抓审得审,折腾了个遍。
使至朝廷怨声载道,皆往圣上面前告御状。
可圣上却充耳不闻,一个朱批“知道了”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于是群臣激愤,奏折雪花片子似的往上递,几乎要将整个福宁殿淹了,以逼迫圣上处置霍洄霄,然今时不同往日,圣上大权在握,对此十分恼怒,前日便拿了几个骂得不堪入耳之人开刀,罚俸半年,思过十日,杀鸡儆猴,朝中官员伺候再不敢在折子上说霍洄霄一个错字。
……圣上摆明了态度要趁此机会肃清朝堂,绪王那头称病闭门不出,徐阁老更不必说,一贯与圣上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