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百官一连数日,皆于霍洄霄淫威之下苟且偷生,各个战战兢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腊月二十,天大寒,雪如刀片纷纷扬扬。
霍洄霄眼底一片乌青,正从刑部衙门出来,转过三条街,跨进殿前司衙门大门……衙门内军士堂官来来往往,眼下皆是相同的一片乌青,不知有多少时日未曾好好睡过一觉了。
正当年关,这节骨眼上,案子没审清,圣上的脸晴不下来,却也没人曾有半句牢骚。
霍洄霄这几日几个衙门连着转,忙得脚不沾地,牙斯也不清闲,这会儿坐在正堂将合眼,却瞧见自家公子半脚进门,朝堂间来了,顿时困意消散的无影无踪,起身迎上去,
“公子。”
将马鞭反手丢给一个侍从,两人边往堂中走,霍洄霄边道:
“绪王那头什么动静?”
那日天阙门两人交锋,霍洄霄总觉着沈青霁那般胜券在握像是留有后手,加之阿耶几番递信说挐羯人蠢蠢欲动,难免不叫人多心此事与沈青霁有关,卢襄那张嘴比死鸭子还硬,一时半会儿撬不开……
事情尚未盖棺定论,绪王这几日闭门不出,行为反常,冥冥之中霍洄霄总觉着他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便叫牙斯日夜盯着绪王府。
牙斯神色疑虑,“属下正觉着怪呢,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沈青霁便是咱们案板上的鱼肉,按理说他该急了,可属下叫人盯了这么些日子,除开那个叫何夜的侍从偶有外出抓药请郎中,绪王府竟没半点动静,连沈青霁都跟个闺阁小姐似的,半点见不着人影……属下觉着这事绝对不简单。”
在堂中落座,闻言霍洄霄忖了会儿,微不可察地蹙眉道:“请郎中?哪家医馆的郎中?”
“这个公子放心,属下去那家医馆问过了,那郎中亲眼所见绪王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属下不放心,连药都抓了一副一模一样的找人看过,暗地里又跟了那郎中两日,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牙斯兴致勃勃,一副邀功的神色。
霍洄霄眉头愈发紧蹙,他并不信沈青霁是真的得了风寒。
此人阴险狡诈,老谋深算,风寒这种由头也就是骗骗三岁小童而已。
西南两府十万兵力,加之与挐羯人暗通曲款,沈青霁会做什么不言而喻,可如牙斯所说,现下的沈青霁被困在郢都,便如瓮中的那只鳖,十万兵力不在眼前,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却索性待在府里闭门不出,就像是等着人上门来抓似的。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霍洄霄愈是思索,眉间阴郁愈是深重,几日连着未睡好过一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
“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便是。”他按了按眉心,过了半晌蓦地抬眼看着牙斯,
“除此之外……福宁殿!福宁殿那边要多加人手看顾,殿前司的人之外,叫几个咱们自己人暗中守着,别叫沈弱流发现,但凡进殿的都要一一排查,什么时辰见了什么人,逗留多久,每日都要详细告诉我,不能有一丝疏忽!”
从得知那个小崽的存在以来,霍洄霄没有一日是睡好觉的。
每每夜半惊醒,浑身冷汗,做的都是不同的噩梦。
……梦见那个小崽被沈弱流抱在怀里,瘦弱的猫似的,浑身是血,四肢垂落毫无生气,不会笑也不会哭,还未睁眼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沈弱流抱着死去的孩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或是梦见那个小崽被绪王抱在怀里,站在御座之上,目光空洞,提线木偶似的,四周是无尽的漆黑……之后,沈青霁邪笑,人脸化作一条巨蛇的脸,一口吞掉他们的孩子。
噩梦尽是与小崽相关的,霍洄霄觉得不祥,惊醒之时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霍洄霄起初并不知道孩子月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回有的,却在细细琢磨之下,回想起沈弱流孕症出现的时节……怕是秋猎那夜有的。
孩子已有五六月了,再过四五个月就会落地。
而他,毫不知情。
甚至在出入郢都之时对沈弱流那样百般刁难,磋磨。
他的妻儿,就在他眼前的妻儿,却被自己那样对待。
霍洄下恨死自己了!
他这个阿耶做得很不称职,沈弱流不愿叫孩子认他全在情理之中。
为了噩梦不会成为现实,他必须在孩子月份更大,瞒不住之前将沈青霁处理掉!
不管这条毒蛇究竟盘算着什么,有他在一日,沈弱流与孩子便危险一日……霍洄霄现下不敢面对沈弱流,更忙得脱不开身,便叫人守着福宁殿,时时禀报。
……牙斯倒也习惯了公子对圣上看得那般要紧,只道:“是,属下知道了。”
眼下审出证据,抓了绪王才是最要紧的,话又牵回到案子上来。
霍洄霄从案上拿了几份口供翻看,“卢襄与聂小琪还是死不松口?”
提起这个牙斯便满面痛苦,眉毛皱得似核桃,
“这二位瞧着瘦不拉几经不住事,却是什么刑罚都用尽了,嘴还硬得跟王八壳似的,死活不松口,属下与几位大人也十分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