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自揣想,忽听近旁有人笑道:“我只道卓掌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岂料竟有这做贼的好本事?”
卓秋澜愕然回头望去,女子笑靥生春,眉心一点红印在夜色里也看得出豔丽之色,竟是香师苏缇。
日月之行
卓秋澜跟着苏缇,分开苒苒柔条,穿过翩翩落叶,绕行至一处偏僻院落。说是偏僻,也只是路远清净而已,其中花木齐整,楼舍精严,一眼望去,竟比那座“无边化境”更壮阔几分。
卓秋澜随兴观赏了一遭,赞道:“苏姑娘给我準备的这座新监牢,倒像是个好地方。”
苏缇扑哧一笑:“卓掌门说笑了。我请您来此,只是为了方便和您说几句话。”
“哦?苏姑娘有何话讲?”
两人来至一株大柳树下,苏缇用手帕拂净一块山石,请卓秋澜坐了,方才从容啓口。
“听说卓掌门与歌师关系甚好,之前她幸得卓掌门相助,才得逃出化乐城。可真有此事麽?”
“苏姑娘听谁这麽说?”卓秋澜笑道,“真要论理,该说是风姑娘相助我们才是。至于关系不关系,我也不敢乱攀,只算是相熟罢了。”
苏缇疑问地望着她,一时如同忘语。
当日忘岁月贺寿而归,将夜女招来,道:“那柳缃绮功夫不弱,若与她硬拼,须得额外费不少力气。本座如今另有要事,顾不得她,然而后患不可不除。”
他说着,便摸出个药瓶来,抛在夜女手中:“这是香师新制的剧毒‘满庭芳’,眼下江湖中尚无人可解。你且潜去柳缃绮身边,假装投靠,伺机将它下在饮食中。此毒入腹立毙,却容貌如生,身香三日不散。本座好歹叫过她一声尊主,不想让她死得太难看,给她如此结果,也算对得起故旧之谊。”
夜女握着药瓶,冰凉的触感令她心头也升起一丝凉意。教主与柳缃绮的仇结她不甚了然,却也早已看出这不死不休的架势并非她能阻挡,只是……
“教主的武艺江湖罕有敌手,难道非得用这些阴谋诡计?”
“打是可以打。”忘岁月道,“但那太费工夫。达到同样目的,有省便法子,何必用更费事的手段?”
夜女无言相对,低头踌躇不语。
忘岁月一旁瞧着她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接个差事,怎麽又别扭上了?”他好笑道,“我看人家姑娘玉体横陈时,也没有像你这麽扭捏的。”
夜女一怔,霎时惨白了脸色,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满心淩乱不堪。
这位教主大人风流成性百无禁忌,男女关系混乱,在她也不是头一回得知,可是,他为什麽要在她面前提起他和别人情事的细节?还是以这样肆无忌惮满不在乎的口气?难道真当她是死人?还是以为她没有心?或者那裂隙的纱幕后是更残酷的事实——她本来就只是供他利用驱遣的杀人工具,是他可以任意折辱的贱仆……
锵啷一响,她猛然拔剑在手。
忘岁月眸中精光一闪,声音沉下几分:“怎麽?”
夜女回过神来,慢慢平複了周身的刺痛感,看向手中微颤的剑刃,估量着此刻鱼死网破的胜算。这并不需要估量太久,几乎顷刻之间便有了答案:她毫无胜算。
“我若无缘无故去投奔柳缃绮,料她也不会相信。”她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不如教主与我演一出戏如何?”
话音方落,她手臂一振,剑尖直指忘岁月。
“你想演苦肉计?”忘岁月立马意会,似乎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好。”于是便叫起人来。
苏缇领着一衆护卫赶来时,就见夜女与忘岁月在庭中打得难分难解。她正自疑惑,战斗便已结束,夜女未能避过当胸一掌,摔在影壁前,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快!擒拿叛徒!”
忘岁月一声令下,衆人立刻蜂拥而上。然而夜女反应极快,当即纵身而起,足尖连点,转瞬消失不见。
苏缇快走几步,仰头望着夜女消失的方向,满腹疑窦难解,寻思不定间,忽觉一缕幽香飘过鼻尖,那气味相当熟悉,好似自己数日前才刚研制的那味毒药,难道说……
她心底一震,回过头来,看向忘岁月波澜不惊的脸色,半晌,将疑问的话语悉数吞了回去。
之后便传得沸沸扬扬,什麽说法都有。有说夜女与教主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有说她久怀怨心寻机报仇的,有说她被重金收买刺杀求功的……对着各色传言,苏缇一概报以冷笑,夜女与她相处最多,平常也总在她身侧,其所见所遇,乃至所思所想,桩桩件件都瞒不过她。比起这些无稽之谈,她更在意那一缕“满庭芳”的残香,虽是转瞬即逝,但她确信自己不会闻错,可夜女怎麽会有这东西?莫非是教主的安排?
然而教主既然不曾向她透露过一个字,自然就是不打算让她知晓计划的,因而她也不便直接询问。但若她猜测的不错,却又另生出一件忧心事令她挂怀。
“卓掌门在此迁延日久,大约也不免挂心于玄都府。”苏缇蓦然开口,对卓秋澜道,“不如我送您出去?”
卓秋澜向她脸上看看,忽觉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放我出去?你做得了这个主麽?”
“您大可不必问这个。”苏缇道,“我若要送您出去,自然有我的法子。”
卓秋澜凝眉抱着拂尘,细瞧了她许久,道:“我不爱绕弯子,直说吧,你什麽目的?”
苏缇噙笑垂眸:“卓掌门为何认定我别有居心?扶危济困,亦是江湖儿女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