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韩子墨一撩衣摆,当阶跪下。
“律法之道唯公正,不因身份而移易。”他的脸色硬得像块生铁,“君王是法则的化身,是俗世的标尺。您见过弯曲而仍能丈量準确的标尺麽?您不可以偏私,就如同标尺不可以有弯曲的部分,律法不可以有偏斜的倾向。”
沈安颐眼睛发红,咬牙切齿:“他是本王的至亲!”
“王者无所亲。”
韩子墨半步不退,几无起伏的语调,吐出刀刻斧凿的话言。
沈安颐忽然倾身。
“律法虽重,但社稷更重。”她略微放轻了声音,语中的威压却有增无减,“嗣君至今无合适人选,本王愁之已久,天幸小王子回归!若将他斩了,你叫本王九泉之下如何与先王交代?”
韩子墨脸色一滞。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须臾,沈安颐心情稍转,态度也轻松了几分,微微一笑,召内侍道:“还不快去传旨!”
内侍答应一声,匆匆而出。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满面惊惶地奔了回来。
“陛下!陛下恕罪!奴婢晚到一刻,监斩官已行刑!奴婢该死……”
话音未落,便涕泪交加,伏地号啕起来。
沈安颐脸色木然,良久,她缓缓看了韩子墨一眼,推开内侍的手站起身,顾自走下阶陛。
“可一不可再,倘有下次……”
“倘有下次,臣当枭首谢君恩!”
沈安颐猛然回首,目光如利箭般直射而来。韩子墨恍若不觉,直挺的身姿犹如身旁的法鼎,铜浇铁铸,万世不移。
她恨他。沈安颐想,她恨这一切。
连同她自己。
千里命驾
回到寝宫,沈安颐气不打一处来。跟随在侧的采棠觑着她青白不定的脸色、如有杀意的眼神,止不住地担心,今日之事不是小事,若发作起来,又不知殃及多少池鱼?她想了想,便遣开了其余侍候的人,扶沈安颐坐了,在她腿上铺好盖毯,捧过手炉来与她说笑。
“韩大人也太莽撞了!”她先开口,责骂了韩子墨一句,硬中带软的口气,“仗着自己是股肱之臣,谁都不怕得罪!若不是陛下爱才,谁能惯得他这麽不知天高地厚?”
沈安颐不吭声。采棠既已骂了,她也就没必要再骂一遍,不然倒跟小孩子哭闹拌嘴似的,便只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采棠瞅着她心情平稳了些许,便转身去取茶水。
“不过也能料想。韩大人是法官,想的必定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就是认死理!”她一面说话,一面端上茶盘,“皓月不与萤火争辉,君人者何必与臣子一般见识?”
沈安颐冷哼一声,接过茶盏浅抿一口:“本王自不与他一般见识。不过他入朝这麽多年,脾气竟是越磨越臭,也真可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