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那头目眉毛一扭,眯起眼睛,“是个膏粱子弟呀!”
陆丛心中暗惧,一时不敢答话,这些人明摆着意图不善,官凭文书都在手里,设辞推脱也难周全。
“看着就不中用!”旁边一武士喝道,“昏君搬来的援兵,跟他说什麽?推出去砍了就是!”
陆丛吓了一跳,忙道:“两军相交不斩来使!”
衆人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好个呆子,倒会反客为主!我们何曾与昭国交战来着?”
陆丛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情急中说错了话,定了定神,道:“诸位英雄,有话好说,打打杀杀有甚益处?”
“我们一路就是打打杀杀,得了不少益处。”先前开口的武士笑道,“跟你能有什麽话说?不如伸过脖子来,一刀顶一百句!”
说着便将他一把揪住,把他往门外推。陆丛当然不甘引颈就戮,奋力挣扎起来。那武士见状,顿时浓眉倒竖,发起怒来。
“不肯出去,那就在这儿结果了!”
说着胳膊一扬,“刷”的抽出刀来。
“且慢!”
一声清喝从后传来。
衆人循声一望,竟是上官陵,仍是那身清简布衣,却飘然有神仙之概。旁边跟着个窄衣束袖的成蕙,倒似护卫一般。两人俱在门外,看样子刚到不久。
上官陵走进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陆丛,向那座上头目道:“此人是谁?如何得罪了天王?”
“他不曾得罪我。”吴天王笑道,“但他是昏君请来的救兵。怪就怪他晦气,谁叫他跟那昏君做了盟友?”
“原来如此。”上官陵转过身,左右巡望了一遭,面露讶色:“救兵只有他一个麽?莫非他有什麽奇门秘术,一人能抵百万军?”
“什麽秘术?”那武士插嘴道,“他只是个送信的!”
“送信的?”上官陵听到此,已然心明似镜,略略一忖,转向吴天王道:“在下承蒙天王款待,已历数日,今有一言,不敢不告。历来两军交战,必要间敌之盟,弱敌之势。如今敌军的盟友尚未派遣援军,只遣了信使前来,自然是事情未定,心存犹疑。天王若将信使杀了,敌军的盟约倒因同仇敌忾而稳固了,那盟友若本不打算遣援,因天王这一杀,反倒非得遣援不可了!”
场面一时寂静。吴天王陷入了沉思,他眯眼审视着陆丛,半晌,方缓缓开口。
“你说得有些道理。但若放了他,他怀恨在心,跑回去一番挑唆,岂不照样是咱们的祸患?”
那陆丛本是个机敏人物,不过今日事发突然,境况又极陌生,慌张之下应对失措,眼下见到上官陵,又听她一番话造成了转机,心下安然大半,听吴天王这麽说,赶忙接过话头。
“天王大人!”他语调婉顺,极尽恭敬,“在下既为使者,自然有冒死的準备,便是今日不幸被杀,也无人可怨。何况天王大恩,宽释在下?实不相瞒,我陛下也曾听闻长杨王昏乱无道,因而对遣援一事举棋不定,才令我来此察看实情,辨别贤愚。若天王将在下放归,我陛下自然知道天王才是贤德明主,天王的大军乃仁义之师。在下也敢担保,返归后必在我陛下面前美言,请我陛下敕封天王为长杨正主,这并非在下谀辞贿赂,而是铭感于天王的仁智。”
他一番话说得既诚恳又流利,吴天王听得心头发热,想了一会,便叫左右给陆丛松了绑,招他近前问道:“你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陆丛答得斩钉截铁,“天王有勇有仁,衆望所归。这一个长杨王,难道还当不得?”
吴天王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欲说话,忽听见成蕙脆生生的嗓子插了进来。
“你是说,让你们那位女皇敕封我们?那敕封以后呢?我们要听她的麽?她跟我们算什麽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如一把锐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场中微妙的气氛。吴天王徐徐转了一圈眼珠,向成蕙一笑:“蕙儿,你这话说得!我们长杨本就是昭国的藩国,不管谁成为长杨之主,都是昭国女皇的臣属。不过这只是礼节上的,算是个名义而已,实际上咱们自成一统,她也干涉不着什麽。”
这话说得折折叠叠,成蕙颇感费解,蹙眉思索了片刻,猛一跺脚:“那咱们头上不还是顶了一个?要是那样,你纵当了长杨王又怎麽样?推倒了一个小王,结果还留下一个大王,咱们还得一样捧着,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麽?吴叔,你不可答应!”
吴天王脸色微沉:“这些事你还不懂,不要胡言乱语。”
成蕙怔了怔,抿住唇不再吭声,白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有它不燕
陆丛果真言而有信,回到临臯后,立刻便将敕封招抚之意向沈安颐奏请,只是理由却不是什麽“衆望所归仁义之师”,却有板有眼地算起账来。
“陛下请想,长杨王的小朝廷如今只剩下王畿周围那麽一点儿地方,覆灭只在旦夕之间,陛下若要助他,可得多费多少本钱?坐山观虎斗倒好,只怕将来令人衔怨。那伙叛军本是匪徒,做事不知节制,若心怀怨恨,难保不挟势犯境。幸而眼下他们尚畏天威,心存亲附之念。陛下何不顺水推舟?所耗不过一纸敕文,却能抚敌示恩,免了将来的麻烦,又省了眼前的耗费……”
沈安颐倚座听着,既不喜悦也不恼怒,直到陆丛讲得口干舌燥,方才慢条斯理地啓唇。
“陆卿所言,也不失为可用之策,只是眼下他们尚未取得昆梧,长杨王尚在,若竟敕封了叛军,岂不显得朕无义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