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陵?”沈安颐惊睁眼,看见是她,又有些迷迷糊糊。
“是微臣,陛下。”
沈安颐清醒了几分,上官陵端过茶来,服侍她饮了几口,见她恢複了些精神,方才慢慢说起话来。
“臣与洪天师商量了一番,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之身干系重大,不可轻易涉难蹈险,倒不如张榜布告,征求天下义士。倘得其人,也是一样。”
沈安颐沉默着,须臾张了张嘴像要说话,却觉嗓子还涩,便又吞了口茶,才道:“是个主意。但若张榜布告天地大劫之事,难免令臣民恐慌,自乱阵脚。”
“也不必非得布告大劫。”上官陵道,“只说近年天灾太多,布阵是为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真有志诚义士前来,再以实情相告。陛下以为如何?”
沈安颐想了一会儿,道:“可以试试。”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芳藻端了药碗过来,上官陵伸手欲接,芳藻笑道:“丞相的手是经纬天下的手,怎好做这些侍汤喂药的事?”
“经纬天下与侍汤喂药,也不见得有多大区别。”上官陵亦笑,“所医之物不同,所医之道何异?”
沈安颐也笑了笑。上官陵见她心情好转,方从容言道:“臣还是打算往长杨走一趟,还可顺便物色义士,他们既然自称义军,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才好,陛下以为呢?”
沈安颐喝了几匙药,渐渐蹙起眉头,不知是不同意还是嫌苦。正当上官陵疑思之时,忽见她玉手一摆:“随你。”
江山有雪
成蕙记得,当日上官陵不远千里赶来长杨,她闻讯跑去郊外迎接。那时天色将晚,成片的野草身披夕阳,在风中晃动,似若流金的波浪,上官陵就在那璀璨的海洋之中,如同一杆风帆,稳稳的向她驶近过来。
她心里欢喜,一边给客人带路,一边热心攀谈,说长道短。上官陵却很安静,一路上只是微笑倾听,偶尔答应两声,直至快入城时,才主动问了她一句话。
“倘若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的世界到来时,同时伴随着文明的消失,你愿意吗?”
成蕙愣了愣。
“怎麽会呢?”她赶忙道,“我们从未打算消灭文明。”
“你们当然不打算。”上官陵语气幽幽,“只是天地自有其运行之理,就像果子结出来的时候,花就必定消失一样。倘若到那时,所有的艺术、创造……都不再有存续的必要,连语言文字都成了赘余,它们自然都会逐渐被抛弃。世间将只剩下这些花草树木、日月星辰,而不会再留下任何人类生存的遗迹,人们依然可以活着,只不过是‘无痕地活着’,你觉得怎样?”
成蕙感到这问题超出了自己的思考範围,顿时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好怔怔望着她。
“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的世界,其实是实相的世界。”上官陵道,“然而实相世界中并不存在意义,‘没有意义’这件事本身,倒也未必是坏事,可是对于仍要依靠意义生活的人们而言,却是一件大恐怖。”
成蕙听在耳中,忽觉心有戚戚,却又并不太清楚自己在戚戚什麽。
上官陵此次来长杨,头一件事当然就是找萧白石问话。萧白石本与上官陵接触不多,但见成蕙对她亲近友善,便也认她是个好人,对于她的提问,也都颇为配合,唯独提到乔南时,言语却有些支吾,盖因当初乔南叮嘱过他,他念其恩情,不敢洩秘。上官陵见此情形,心内已猜出六七分,也不催促他,却转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