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廊一过,两侧偏殿供予东鸫观的各位道长临时起居。容从来时遇见一位道长,相互礼貌点头之后随即擦肩而过,直到他敲开公明观主的房门,心底无端生出一丝疑惑。“容公公,可是贫道哪里解释得不够清楚?”二人正在为法事进行商议,公明观主见他心神不定,不由提了一句。容从略略回神:“来到路遇一位道长,不知怎的总觉颇是面熟,似是曾经在哪见过。”“容公公近日常在泽润宫走动,眼熟吾等道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公明观主寻思,在他来之前左无卓闻讯刚从这里溜了。听说这两位曾在信王府中略略打过照面,思及当日复生堂被诬成人贩据点的尴尬,左无卓还曾被描了画相遭人通缉,没想到事隔多时容从竟还记得住,脑力委实令人佩服。听他这么说了,容从也没有继续追问:“素闻昔年玄明道法高深,太上太皇在位时期万般推崇。既然信王殿下主持兴建东鸫观,由你持掌观院,想必公明观主定是得其道法真传,功法想来也是高深莫测。”“大道无常,功法无边,先师尚不敢妄论真传,吾等还有待精益磨砺。”公明观主端的是平和之度。容从却说:“观主何需过谦?正因观主妙法功深,方需由您开坛作法以消灾厄。”公明客客气气:“贫道当勉力而为。”“近日宫中有传邪崇作乱,天人合发。”容从温声询问:“依观主所见,若行此道可通天立命,万象更新?”“万化定基,自当否极泰来。”公明观主回他。容从颌首:“若是太后有召,还请观主如是作答。”但见水沸,公明施然煮茶,双目落在浮于表面的茶芯上:“开坛作法慰之人心,但心有不足便是欲壑难填。”“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公明抬眉,“容公公,您可想清楚了?”容从静观不语,直至公明将茶奉上。“观主度化十方,他朝必可成就大道。”容从莞尔,谢过他的这杯茶。公明看他将茶饮尽起身告辞,盯着那道背影,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招人去给信王递信,顺道让人给去了永信宫的左无卓也提个醒,让他稍微注意点儿,别被人给认出来了。泽润宫外远远守着一人,瞥见容从离去之后,这才经甬道顺势而入。这时左大夫还不知道匆匆一瞥险些引起容从注意,此时人在永信宫。他与张院使那叫一见如故一拍即合,若不是给温浓看病要紧,这两人还能再聊几个时辰。“你这肚子至多两个月,现在拿掉还来得及。”左大夫不如张院使委婉,说话那叫一个笔直。“……”万幸之前温浓已经狠狠大哭,连日以来都有陆涟青不厌其烦作心理辅导,眼下情绪趋于稳定,尚不至于因为左大夫太直接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两个月?”温浓低头瞅肚子,纳闷说:“可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不都说怀了孩子以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嘛?可她这两个月吃嘛嘛吃睡觉利索一点感觉都没有。张院使轻咳一声:“也不是每个人的孕期反应都那么激烈的,有的人身体素质好,适应力极强,怀了孩子不显反应也不奇怪……”他跟温浓挤眼:“再说你前阵子不还天天跑去找我讨教药膳食补了吗?我看信王殿下脸色好多了,你俩经常吃在一块,肯定一起补了吧?”陆涟青摸摸她的小脸摸摸手,这人本来就是火炉体质,身体素质好是有迹可循的说。温浓愁眉苦脸,难怪最近陆涟青抱起她就说重了,她捏着胳膊肉也没觉胖,原来全都胖在肚子里的那块肉上面去了。“既然能长到两个月,总不会一开始就是死胎吧?”温浓重燃星星之火:“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住孩子吗?”左大夫和张院使互视一眼:“你想留?”陆涟青摁在她肩上的手一重,温浓硬着挺住这口气:“哪个当娘的不想留下自己的孩子呢?”左大夫毫不留情道:“你体内残留的毒素正在影响胎儿的发育,不说胎儿能不能存活下来,就算生出来也只会是畸形怪胎。再者毒性未知、凶险非常,连大人活不活得成都是个问题,我劝你早作打算,想点更实际的东西。”该放的狠话都有人说了,不想得罪人的张院使暗松一口气,温声安慰温浓说:“我们都知道你对孩子的不舍,先不说留下这个孩子是否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你可曾想过留下这样的畸胎,孩子能否安然成长、长大以后又是否愿意面对那样的自己?”温浓嗫嚅,随着感受到陆涟青的手心覆上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害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