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没有下次了。把陆涟青赶出去以后,温浓闷在屋里不知不觉睡着了,约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全都反映在梦境里头,乍一睁眼梦境涣散,窗外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环境的过度静谧反而令她倍感不适,温浓眺看一眼户外幽光,起身下去把门推开。可惜守在屋外的只有纪贤,像是知道她差不多该醒了,端着温盅冲她莞尔:“在找殿下?”温浓面上微赧,没好意思说自己先把人给赶出去,这会儿醒来又倍想人家:“没呢……我就是肚子饿了。”纪贤随她进屋,然后把温好的鸡丝瑶柱粥摆上桌:“还是殿下神机妙算,今日朝会还有要事没处理完,晚间他被几位大臣请回广善殿至今没回来,临走之前千叮万嘱温好汤粥等你醒来,生怕你给饿着了。”温浓摸着盅身温热正好,也不知要保持这样的热度究竟得换多少盅,心头滋味很是复杂。纪贤见她没开动,思及这几天温浓防贼似的对每样吃食都很忌惮,体贴告诉她说:“放心,里面没放别的,没能征得你同意前,殿下不敢背着你用药的。”温浓微噎,闷声嘀咕:“没让我知道前他不也打算瞒着我偷偷下药么……”纪贤语气平静:“那是因为当时的你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不知道也就等同于不存在,没了也就没了,自是谈不上伤心一说。”“……”换言之,如果温浓一直没有发现孩子的存在,那么陆涟青会更加不留情面将其扼杀。看来纪贤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温浓更伤心:“敢情没揣他肚子里就不是他的亲生崽了。”纪贤吁声:“殿下并非不在乎你们之间的孩子,只是比起孩子他更在乎你。”温浓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白天左大夫和张院使的那番话她都听进去了,这年头要崽不要娘的男人也屡见不鲜,陆涟青对她的好是情真意切,只不过温浓自己难以消化这个噩耗,不愿意接受罢了。“你就那么想要这个孩子?”纪贤看出她心里仍有不舍。“刚刚那一觉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娘了。”温浓耷拉小脸,“我爹是个城门吏,一年到头没回几趟家门。从以我从小就是我娘的小尾巴,她去哪我也去哪。直到她病了,卧病不起,早早离世,那时我年纪不大,却一直一直记在心里。”“我记得我娘对我的好,永远都记得这世上再没人比她对我更好了,那大概就是母爱吧?”温浓出神地想,上辈子没有陆涟青,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已故的母亲,尤其是在生母去世之后的那些年继母对她的种种苛待,以及温父对她的薄情绝义,令温浓尤其渴望母爱与亲情。“我曾对自己说,将来我一定要对我的孩子好、加倍的好。”当她得知有了孩子的时候,温浓是高兴的,可她哪里想到第一孩子变成了不幸的代名词,没能迎来新生就不得不面对死亡?纪贤静静看她:“你会成为一个好母亲。”“我已经不是好母亲了。”虽然抗拒的心理无比强烈,可温浓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她才会伤心自责。纪贤摇头:“比起你,殿下不是个好父亲。”温浓难得听他说陆涟青的不好,眨着泪目瞅向他。“你别怪殿下那样逼你,他无法体会这份感情的真切……”纪贤温声说:“当年淑妃娘娘怀有她的时候食用了有毒的糕点,太医也说孩子或会成了畸胎,娘娘本是不想要的。”温浓瞠目结舌:“那、那……”“尚在盛宠之年,娘娘遭人下毒怀有畸胎,她之所以留着孩子,是咽不下这口气,本意是要借题发挥惩治下毒的嫔妃,继而博取太上太皇的怜爱。”后来太上太皇舍不得老来子,动用了太医府上下,又派人寻觅四海神医,淑妃见太上太皇那么尽力保这孩子,知道将来诞下麟子必得盛宠,这才答应把孩子给生下来。果不其孩,淑妃给太上太皇生了个老来子,母子可谓极尽风光。孩子生下来虽说体弱多病,万幸不是畸形,淑妃悬着的心总算能够安然放下。然而天生病弱导致陆涟青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吃的药比饭还多,大病小病从未间断。早年有太上太皇宠着护着,什么精贵赏什么,再名贵的药材说给就给。后来太上太皇两脚一蹬,靠山没了,过去的盛宠成了嫉红的恶臭,一道旨令发配偏远,那一路是真的差点熬死了他,陆涟青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陆涟青在温浓面前不提,只是不想令她太伤心,可纪贤清楚知道陆涟青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一个天生残缺的孩子,即便养尊处优,活着只会是煎熬与折磨,那是别人体会不了的加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