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钟彦伶语气平静到近乎绝情。
江怡忽然觉得很想哭,但她又哭不出来,眼眶干巴巴地涩疼,“那钟阿姨有没有想过,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玩偶,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到现在还渴望亲情?”
钟彦伶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她。
“你们对她做了那么多恶,在她眼里我们都是她仇人,可她还是让你们好好住在沈家,吃穿不愁,风雨不惧,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总是企图让我们几个与她共餐?刘姨说她从小到大,一家团聚吃个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每逢过节只有奶奶陪着她。”
“她对每份亲情都很珍惜,可你只看到了她珍惜和伯父的父女情,钟阿姨,你有没有想过你一开始就误会她了?”
房里寂静无声。
钟彦伶抱臂睨眼看她,“你说那么多是想告诉我,我做错了?”
“是,你就是做错了。”江怡咽下哽咽,一字一句把这些事实剖开给她看,“你因伯父而受的委屈应该找伯父,而不是把两个女儿拉进来,让她们成为你的发泄对象。”
“平心而论,妹妹一出生便被迫接受了你要报仇的想法,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精神需求?你从监控里看到她羡慕姐姐和伯父的感情,从而认为她也背叛了你,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向着一个找小三养别人孩子的父亲?而不是向着‘全心全意’爱她们的母亲?”
“那是因为你的爱都掺杂了像刀子一样的恨和自私自利的利用,没有谁敢靠近你。而她们向着一个找小三养别人孩子的父亲不代表认同伯父这个行为,更不觉这个行为有多高尚,她们也同样厌恶这样的行为,但是伯父曾经对沈司云上心过,也曾给予过她父爱。你说你看过沈司云誊抄的经书,没发现她的字和伯父几乎如出一辙吗?她的家长会谁参加得更多一些,钟阿姨不知道吗?她们贪恋的不过是曾经短暂存在过的那份父爱罢了。”
“在我看来,你和伯父都一样,你们对她们连最基本的养育都做不到,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而你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谁也不比谁更高贵。而且我听说钟阿姨当年为了报复伯父也同样出轨,为什么到了钟阿姨身上就宽于待己,严于律人?”
江怡咳嗽了一下,字字相讥,“父母双双出轨,无论什么缘由那都是父母的责任,你们非但没有意识到父母的缺位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反而被仇恨蒙蔽双目,加害无辜的孩子。”
一个敲骨吸髓拿钱养另外的家庭,一个布局多年只为抒心中那口恶气。谁见了不心惊胆寒?
“钟阿姨,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江怡一瞬不瞬盯着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攥紧了指尖,“你对我做的事难道也一样没有半点愧疚?”
第79章她又在臆测了
钟彦伶闪过一丝动容,可下一秒便被无情取代,她看着江怡义愤填膺的表情,深红色的红唇轻轻一扯,说出的话宛若利刃。
“江怡,你要我低头求你们原谅?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我的选择永远不会有错。别忘了,当初她报复你的初衷一直没变,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把,她就让第三个人看你们欢愉,你不也不会原谅她?”
“我原不原谅那是我和她的事。”江怡深切感受到劝解一个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的人远比登天还要艰难,她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伤害了许多人的长辈。
深吸口气,“钟阿姨,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江怡抬步欲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微微偏头,“司芸改叫钟怡这个名字,也是你故意的吧。”
表面上是为了一时恶心沈司云,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进一步坐实她和妹妹的关系,直到把沈司云逼疯为止。
“你让她叫一个和姐姐几乎一样的名字,却又在她失势后告诉她远不够优秀,随意帮她起一个随时会让自己处境更艰难的名字,她的人生像布偶一样任你摆布,连名字这种寄予父母美好愿景、伴随她一生的标志你都吝于赐予。”
“有一句话非常适合你。”
钟彦伶不屑一顾。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
话落,砰的一声,又是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江怡抿紧唇角,头也不回打开门走出去,却在开门那一瞬看到了不知道站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沈司芸。
自从沈司云重新夺回权势后,妹妹沈司芸渐渐少了她姐姐的身影,不再刻意去模仿,尽管脸还是那张脸,但神情上的一些微变化能让她一眼便分辨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她的眼里好像有泪,眼眶有些红,许是被外面冷风冻的。
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狼狈,却又无法一下子从噩耗中很好抽身出来,她僵硬地转了转头,四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头也不回走出主宅大门,往偏院的方向跑去。
江怡担心她想不开,便跟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偏院,小洋楼还保持着旧式西式装修风格,没有多破落,反倒有种沉淀岁月的宁静。
大厅里显然被人翻新过,虽然家具这些都贴合上个世纪的风尚,有着不可磨灭的时代感,但大部分都是九成新以上,而家电这些像是被人特意换成了复古风,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满足日常生活。
也不知是沈老爷子所为,还是沈司云的杰作。
沈司芸身形摇晃站在大厅里,指尖颤抖攥紧,仿佛在努力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江怡看着她背影,沉思片刻,“沈司芸,你要做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江怡,我忽然很羡慕你,你有父母疼到大,有推心置腹的朋友,有可以谈笑的同学,哪像我,从小只接触过两种人,一个是我妈,另一个是教了我二十几年的家教老师,我从冷冰冰的电子设备上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还有很多亲人,可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好像仅仅是为了我妈而活的工具人,我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配用姐姐剩下的、相似的。”
最开始被姐姐剥夺沈姓时,她茫然无措看着母亲,她除了姓沈还能姓什么?
是她亲口说:“跟我姓,姓钟,你是妈的孩子,你的根在我这,除了姓沈,还能姓钟,但是你要单字取怡。”
她知道这个“怡”出自江怡的“怡”,没有任何含义,只有组合起来才会有,也才能刺激到姐姐,可她管不了那么多。有了姓,她漂浮不定的心有了栖息之地,也相当于变相得到了母亲的认可,她高兴得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