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警察走了进来,但他们没有人回忆得起来施季里茨。直到第七个警察走进来——他是一个拿手绢捂着嘴,时不时地咳嗽一番的青年人,似乎有结核病。
阿斯曼以差不多的说辞问他。他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表示什么都不记得。但提到“2月17日的轰炸”时,他高兴地笑起来:“啊,是的,我见过这位先生他向我出示了证章,我让他进入了灭火现场。怎么?他不允许进去吗?我们接到通知,帝国保安总局和盖世太保的人一律放行。”
缪勒站起身:“啊,不,您不要误会。他当然有权力过去。我们在一块儿工作。他不是敌人。您得回忆一下,他到那儿去干什么?找一位孕妇?”
“孕妇?”警察摇了摇头,“那儿没有孕妇啊。”
“那他是去找什么东西的?”缪勒问,“箱子反正是这一类的东西。他要求您帮忙了?”
“没有,我也没有帮过他的忙”警察说,“我记得他在那里帮一个女人拿过童车。小孩坐的手推车。”
“那手推车边有箱子吗?”
“这一点我记不得了。我想,那里会有一些手提箱,但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只童车,因为它散架了,这位先生把它收拾起来,拿到街对面的人行道上。”
“为什么要拿到那儿去?”
“那里安全一些,当时消防队员都站在我们这边。他们拖着消防水龙,要是把这个童车碰坏了,孩子就没有地方睡觉了。后来那个女人把这个童车支在避弹所里,孩子就睡在上面——我看见了”
“谢谢。”缪勒笑道,“您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您可以走了。”他转身看向阿斯曼:“让剩下的人也走吧。”
“我建议您把调查进行得详细一些。”施季里茨在一边说,“还有交通警什么的。”
“我这儿有一份报告,是来自交通警察负责人的。”舒尔茨说,他把报告交给缪勒。
“您看,这证实了您的说法。”缪勒说,“现在没事了你们都可以走了。”
舒尔茨、阿斯曼先走出屋子,施季里茨跟在他们身后。阿斯曼留了半步,要替缪勒合上门。但缪勒又开了口:“施季里茨,我留您一分钟。”
缪勒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只得接起电话:“您好,啊——党务部长,您有什么事儿吗?是的,是的,他在我这里。好,我替您转达。”
“没事了。”缪勒放下电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您去吧,施季里茨。刚刚党务部长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归还您上次被收掉的勋章。您找机会去一趟。”
“是的。”施季里茨走出了屋子。舒尔茨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阿斯曼偷偷地撞了一下他的手臂:“等你从前线回来之后,来我家找我一趟,朋友。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施季里茨答应。他走出帝国保安总局的大门,回到车里,希尔维娅已经坐在后座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希娅?”他坐了下来,发动起车辆,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刚刚鲍曼的电话”
“我答应了卡尔登勃鲁纳,让他一个人独占红十字会谈判的功劳。”希尔维娅摊开手,显然她和卡尔登勃鲁纳的谈判非常艰难,“他同意给缪勒施加一点压力,因此把电话直接转接过去了——效果怎么样?”
“很好,希娅,省了我很多麻烦。”施季里茨碰了碰她的脸颊,没有问起别的事情——比如公文,“你要去哪,霍亨里亨?”
“我想回去睡一觉。”希尔维娅看得出他现在很疲倦,他不想回希姆莱身边工作,“你不是要找鲍曼拿勋章吗?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回霍亨里亨。”
“对不起吾爱。”施季里茨笑了,“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做最安全。”
巴贝尔斯贝格像往常一样宁静,偶尔隐约地听到俄国人的炮火。施季里茨把车停在车库里,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进屋子,他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树木在陡峭的春风里摇曳着。
他这种警觉引起了希尔维娅的注意。她看着他,目光担忧。她完全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他在冒险,这种危险已经超过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以至于他完全无法隐藏:“亲爱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娅。”施季里茨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一下她的头发,“我走进去之后,会给鲍曼打个电话。希望党务部长能迫使缪勒做出让步——他冒不起得罪两边的危险。但要记住,我们在屋子里说的什么,都可能被缪勒知道。他一定已经搜查过了”
他们缓慢地走进屋子里,希尔维娅没有看出陈设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施季里茨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盖世太保的人还算机警,漏掉的东西不算太多。”
希尔维娅坐到钢琴前,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叫‘漏掉的东西’不算太多?”
施季里茨蹲到壁炉边,开始生火,“按照规矩,他们会在翻找之前拍下现场的照片,好在事后一样一样地摆回去。不过,大概因为他们很着急的缘故,他们没有把木柴一块一块地垒好。就像我们做的那样。”
希尔维娅望着他,她有一种感觉,他的精神绷得太久了,以至于随时可能倒下去:“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过觉啦,亲爱的?”
“希娅”施季里茨用目光和她对峙,最终在那双温柔的海蓝色眼睛下败下阵来:“我睡二十分钟你要喊醒我。吾爱,一定要喊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