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的手抓住了被子:“他把我们的事儿告诉您了?”
“嗯。”希尔维娅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不想在凯特面前露怯,只得先应下来,她觉得内心酸楚,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她下意识地摆出了那种贵族的高傲派头:
“我对您很失望,是我为您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您还是不肯信任我您今天的冒失举动,很容易让我们四个人丢掉脑袋——我指的是我、我的丈夫、安娜还有您。”
“我向您保证没有下次,我只是”凯特微微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看到安娜已经站在门口了:“我让您收拾一会儿东西,夫人。”
她走出屋子,毫不意外地看到安娜站在那儿,一脸震惊地望着她:“怎么啦?”
“你刚刚在说俄语吗?”
“嗯。”希尔维娅皱着眉看她,“你不知道她是俄国人?”
“她告诉我她是波兰人我信了。”安娜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虽然我听不懂俄语,但你刚刚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从来没看到过你那么声色俱厉地和人说话。”
“是吗?”希尔维娅还以为自己语气平静,“我确实是在生气。”她摇了摇头,似乎很难明白自己会变成这样。
“不说这些了,希尔维娅,说说你的计划?”安娜问。
“是这样的,现在你们带着一个孩子,走什么路线回奥地利都不方便。”希尔维娅道,“我一会儿带你们去瑞士大使馆。从大使馆的渠道回瑞士。为了这个渠道,你得帮我一个忙,安娜。”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呢,我的美人?”安娜故作油腔滑调地笑道。
希尔维娅终于笑了出来:“我这里有几份文件,你带到日内瓦,交给红十字会主席布克哈特博士。就说是我要你交给她的。”
过了一会儿,凯特抱着她的孩子走了出来:“我们走吧?”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开车先到了波茨坦郊区的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别墅,趁着安娜去取东西的时间,她开了一张一百美金的支票,又在反面写上一个地址,塞在了孩子的襁褓里:“我会让安娜带着您到瑞士去,我们走瑞士大使馆的渠道,这是最安全的路线。您要向我保证,途中不要再自作主张。到了瑞士,您就是自由的了。如果您找不到地方落脚,到我写的地方去,那儿是个很小的修道院,院长和我是朋友,她会愿意收留您一阵的。”
她顿了顿:“我刚刚不该对您发脾气,请您原谅。”
凯特看着那张支票,情绪非常复杂:“您不用向我道歉,殿下就像您说的,我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但您答应我,一定要把告诉我的话,再告诉您的丈夫一遍。”
希尔维娅撇了过头,她看着前方,安娜正拎着她的箱子向这边跑来:“不用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瑞士大使馆的提诺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他们本就有这样的渠道来拯救那些得罪了纳粹的瑞士人,也就不介意多运送两个人出境:“放心,殿下,他们明早醒来,就会在中立国的土地上了。”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却没能立刻回到巴贝尔斯贝格去。空袭越来越猛烈,为了她的安全,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不许她迈出大使馆的门。直到半夜,她才回到家。
施季里茨坐在壁炉前,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被脚步声惊动,才转过身来:“希娅?你回来了。”
“走吧,我们出发到霍亨里亨去。”希尔维娅站在门口,她已经有点困了,但这个时候不好坐下来休息,更何况,她还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施季里茨。她感觉她是凭着这些疑问在强打着精神。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天色蒙蒙亮,草地上出现了新鲜的露水,希尔维娅挽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到星光下,轰炸已经结束了。空气里偶尔传来俄国人坦克的声音。
希尔维娅把凯特和安娜的事情告诉他,她没有说那些奇怪的对话,当然也就没有说她内心那些酸楚的感觉:“明天她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瑞士了。她们是安全的。”
施季里茨低下头,没有对这番安排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沉默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你知道,凯特是俄国人吗?”希尔维娅在他身后追问。
施季里茨顿住步子,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作为情报部门的军官,他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间谍,只能是间谍。他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坦然:“我知道,而且,我知道她是一个报务员。”
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一旦被发现,他面对的就不是今天这种小打小闹的试探,而是何时上绞刑架。
“你要知道,希娅。”施季里茨扶着她的手臂,“如果我逮捕了他们,那个孩子就会出生在监狱里。战争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让孩子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
他用的是“他们”,说明他并没有区别对待这对夫妇。
希尔维娅看着他明亮如炬的眼睛,想起一件旧事。那是在“七月密谋”之前的事情了:“我之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扎乌里赫夫人那么好。我去问她,她说,你很像她的长子或许你们有前世的缘分。”
施季里茨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在想,她把你当成了儿子那你呢?马克斯,你把她当成了什么你的母亲?”
施季里茨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得的惆怅:“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中,我最喜欢老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