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古鸿意声音重不起来。他慢慢伸出手,试探着轻轻落到白行玉低垂的眼睫边上。
尚未触碰到他有些发颤的睫毛,古鸿意微微一愣,便停住了手,指尖有些尴尬地悬在空中。
不行。
古鸿意的手掌鲜血淋漓,指尖泌出点点血珠子来,指腹已结了黑紫色的痂。而手背皮开肉绽,新肉向外翻着,看着很唬人。
白行玉的面颊洁净如瓷。
趁着白行玉尚未抬起眼,古鸿意赶紧将手收了回去,藏在身后。
“走吧。”古鸿意换了那只不使剑的、没有落伤的手,拍了拍白行玉的肩膀。白行玉却抓起他的手推开来,古鸿意不解,低头只见白行玉也举起手来。
白行玉颔首,红着眼眶,空手对着着他做了一道剑诀。
无声千言万语。
他的眼睛含着粼粼的春雨。
然后,白行玉蹙眉,张张嘴,无声的说了些什么。
薄唇轻轻颤着,即使无声,也明白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再说下去,要流泪了。
古鸿意辨不出口型,以为他在怪罪自己来晚了。
自己确实来晚了,这九天,发生了许多曲折。
失约,不是侠者该干的。古鸿意便轻轻点头,话语很真挚,“对不起。”
白行玉却蓦然一抬眼,眸子中的光彩晃了一晃,他蹙眉,反摇了摇头。
古鸿意不知道,白行玉刚刚说的,也是“对不起”。
对不起让他受了伤。更对不起,让他失了半生积攒来的衰兰圣手名号。
古鸿意叹了口气,这九日之间,他明明精心规划好一切,依次偷了官府的夜明珠、玉玺、知府的黄金麒麟、汴京禁军的金军旗,偷的畅畅快快,轰轰烈烈,闹的官府把衰兰送客手的名号翻出,抖抖灰尘,重新写上通缉令。
只不过,赏金还是三百两黄金。
衰兰的名号赫然写在了五百两的白幽人正下方。
通缉榜出来的那日,是平沙雁飞上官府的屋脊第一个去看的。平沙雁看完回来,轻轻叹了口气,“衰兰,别去看榜了,怕你心里憋屈。”
按部就班做到这一步,一切如常,只需要最后一步——
让江湖联盟的小千金梅三叠,“杀”了自己,人赃俱获。
献祭了衰兰送客手的名号,赏金,便能到手了。
好一出邪不压正,天道为公。
天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江湖联盟的大军,竟然真的来了。
江湖联盟是来找白幽人的。
正好撞见衰兰送客手在汴京作威作福,便先收拾他。
顺便收拾拐走自家千金的平沙雁。
梅三叠的父亲,江湖盟主梅一笑,虽耄耋之年,仍精神矍铄,持山河一剑,竟亲自上阵,登上汴京城门,剑气遥遥一指,便杀到了古鸿意一行人身边。
见状,平沙雁神色淡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衰兰,保重,师兄先走一步。”便翻了几个扭曲的筋斗,瞬间消失在了亭台楼阁间。
梅一笑的山河一剑,古鸿意不想再遭受第四次。
古鸿意心里甚至暗暗比较着,自己挨的三道伤,跟白行玉比着,谁更惨痛些呢。
能一剑贯穿白幽人的人,只有梅一笑那样资历的老前辈了吧。
那么,自己受的这三道伤,也并不比白幽人差。
手背皮开肉绽,衣袖布料摩挲着新肉,倒不觉得疼,只觉得痒。浑身上下有痛觉的,倒真只有小腹的三道剑伤。
喔,这就是山河一剑的威力。
他感觉自己被三道长钉稳稳的固定住了。那其实是三个血洞。他又想,白行玉平日也是这感受么。斧伤和骨钉,又是何种感觉呢。
待下次,有机会,他也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