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打了个问号。
即墨浔的目光一只含着些许笑意,她知道他很有礼貌,就算自己很土也不会指出来的,所以她背着即墨浔低声去问觅秀:“我今天,是不是很土啊?”
觅秀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姑娘这样美,怎么会土呢?”
她有些不自信,又去问寻音:“寻音,我是不是很土啊?”
寻音也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姑娘的确很美,那个,叫什么……哦,艳光四射!”
她还是不自信,揪了揪腰上系的银铃铛,这时,即墨浔回过头来,忍笑道:“爱妃听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么?”
稚陵歪了歪头,表示不知。
即墨浔将故事说了一遍后,稚陵立即红了脸,心中把寻音和觅秀骂了一顿,什么不土,分明是土死了,即墨浔心里一定在笑话她呢,还特意说这个故事来暗示她。
稚陵瘪瘪嘴:“觅秀寻音之美我者,私我也。”
却听即墨浔微笑着拉起她的手,道:“非也。邹忌那是自负,爱妃却是……难怪坊间传言,‘靥生棠烛之艳,眉画远山之长’。”
稚陵嘟了嘟嘴:“陛下之美我者,亦私我也。”
即墨浔的眼中,她的确是艳光四射,宛若春日融融里,海棠花事方盛。
世上没有艳俗的颜色,再艳俗的颜色,也配不上她的容颜绝艳。
他喉头一动,忽然有亲一亲她这粉嘟嘟的脸颊的心思。
不过他忍住了。
“咱们走吧,太后想必……也等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稚陵倒是侧了侧头,觉得急了的似乎是他。
宫中上下谁不晓得,那日裴妃娘娘在涵元殿里,胆敢给陛下脸色看,还使性子甩袖离去。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失宠的笑话。
自然,她们没看到笑话,因为好东西还是流水一样地淌进承明殿。陛下虽不去探望她,可好东西却少不了她,叫人失望。
臧夏听了外头风声,却再不敢在稚陵跟前说起,直到娘娘忽然淡淡笑说,“近日天气好,出去走走吧,说不定能碰到陛下呢。”
她已然努力说服自己了。这几日落下云端,万般孤寂,她委实受不了了,况且……又到了她最难捱的冬天。
臧夏却支支吾吾:“娘娘,再休养休养……”她唯恐外头风言风语被娘娘听到。娘娘她好容易想开,千万不能再掉回死胡同里去了。
第46章第46章
但稚陵执意要出去散心,臧夏哪有办法,给她仔细围了白狐裘,揣上暖手抄和手炉,另还备了两把伞,以防天气变幻。
辇车辘辘,行至御花园,她才下了辇。天气晴好,寒雨初晴,园里一片破败枯亡,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西风寒冷,使这轮远日的光亦显凉薄。
她不让人跟,独自在御花园里走了走。一路不曾遇到即墨浔,倒是经过御花园里,听到几个洒扫的小宫娥聚在一起说话。
那其中一个说,也不晓得裴妃娘娘那样好,怎么陛下却不立她为皇后呢?往后若是程昭仪做了皇后,我可惨了,上回她要摘花,我不认得她,不许她摘,……得罪过她。
稚陵悄无声息地立在几棵乌桕树后。乌桕树叶在秋冬之际,红似火烧,茫茫一片,若有风过,哗啦啦响着。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即墨浔从没有告诉她原因。
瀛海旷远,水面泛起绵延不绝的细浪,冲刷着行廊的下沿,空气里有微湿的潮意。优昙花连片浮在旷海之上,恍若夤夜里海上洁白的灯盏,优昙花尚未盛开,却已有含苞待放之势。
她背倚上漆红柱,两只脚已无法承受她全身的重量。额头上逐渐地沁出冷汗,且被瀛海上的风一吹,很快冰凉一片。她紧闭着眼,手深按腹部,坚韧克制着跳海的冲动的同时,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万籁俱寂之中,她似乎听见有脚步声停在面前。
她闻到空气里除了瀛海的潮湿味道,还有一抹极淡的松檀气息。
仿佛是盛夏时节夤夜水滨,有松柏森森,笔直矗立。
是那样清冽的气息。
她想着想着觉得更冷了,将大氅裹紧了一些,哪晓得因为用力过猛,劣质鹤氅上本就绷在一线之间的白毛纷纷如知天命之年的男人的头发一样,飘落了许多。
这一幕落在她面前站定的白袍青年的眼里,十月晚秋的夜里落了翩跹细雪,而面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正像细雪里栖停的白鹤。
他呼吸一窒。
他垂着眼,颤着伸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下巴,他想抬起她的脸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