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觉得有种奇妙的解脱感。
她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贵人自家的侄女儿要去出这个风头,她作甚要去找死呢?
但这个想法它之所以是个大胆的想法,乃是因为若她真的按照这想法想下去,怕是今冬的令蓝花解药就没戏了——那才叫真的找死。
她缓缓落座,一面揉着自己发疼的小腹,一面被迫着去想想对策。薄家嫡支的大小姐,那是太后的亲亲侄女儿,太后大约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吧?
但她跟国君即墨浔又八竿子打不着,除了今日的献舞,哪里有法子去攀上高枝?
坊间传闻里,即墨浔是一位清心寡欲的君主,据绛都街头花边小报上说,曾有媲美褒姒的宫女自荐枕席,晋君即墨浔对她谆谆教诲,教诲得那宫女泣涕涟涟,表示以后永不再犯。
至于教诲的方式么,私下里他们说是叫她一月里抄了八万遍《论语》。
稚陵想一想这八万遍《论语》就胆寒,摇了摇头,想着自荐枕席真是下下之策,万不得已也万不能选这路子。
她托着腮想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地想起自己怕是只能去寻贵人了。
贵人正是这当今的薄太后。
她对贵人一向是又恨又怕的,恨自然是恨她怎么能够叫自己服毒,从此自己就受她的驱使;怕也是怕的,她从来猜不透贵人那双眼睛里藏匿着什么心思。
距离献舞的时间显然所剩无几,她得快些去找贵人替她做主。
……
慈宁宫的外表有些老气,坊间传闻里,即墨浔不仅是一位清心寡欲的君主,还是一位勤俭节约的君主。
那个八卦之源的街头小报也说了,慈宁宫在三年前太后入主的时候,一次下大雨,太后的卧房里竟然漏水。太后勃然大怒,责令司修缮营建的官员要火速修葺,没成想那官员上折子要钱的时候被即墨浔批示再议。
也不知道即墨浔跟太后到底说了什么,太后倒没再闹此事,只是不得不放弃宽阔有余而屋顶漏水的正殿,睡去了偏殿。
聪明人都说是太后以身作则,为天下之表率,此举令三年之内朝廷权贵不得大兴土木,斥资挥霍;笨人才说是这位晋君把晋国的财政牢牢握在手里,一丝半点也不会漏给太后的。
太后不喜欢即墨浔,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连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都知道呢。
她还知道太后要谋即墨浔的王位。
她立在阶下等候那位贵气逼人的侍女进去通传的时候,觉得自己跟这巍峨的大兴宫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连一个侍女的姿仪都丝毫挑不出毛病来,她却局促得有些站立不安了。
老半晌后,她方见那位绿衣侍女歉意笑着说:“姑娘,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姑娘请回吧。”
稚陵想过一千种太后要责骂她不长进没用的话,却没料到太后直接就不见她了,她呆了呆,问那位侍女:“姑姑有说是裴稚陵求见么?”
她显然不信这个节骨眼上,太后会让她精心培养的自己自生自灭。
绿衣侍女仍是那副端庄可亲的模样,微笑说:“奴婢确是说了的,只是太后今日实在不便见客,太后连海光盛宴都推了不去。姑娘若当真有要事求见,不若明日再来?”
稚陵内心波动了一阵,今日不得献舞,明日她还能名正言顺地蹲在宫里么?
答案毋庸置疑。
她在转过身时撅了噘嘴,心里想难不成真的要自生自灭了么?
她抬脚踢走宫道上一块小石子儿,小石子儿划了个不太完美的抛物线跌下来。
觅秀在后头絮絮叨叨:“姑娘,太后这般可怎么好啊?”
稚陵打了个哈欠,抬手遮掩了一下:“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觅秀心里觉得自家姑娘好像是一种神奇的矛盾体,一面求生欲是那样强烈,一面又对计较活着的这些俗事是那样懒怠。
姑娘给她以一种为活着而活着的感觉,她总觉得姑娘活着归活着,就是没什么盼头。
好比她自己的盼头就是姑娘平步青云,她跟着沾光,得叫先前那内务监的大太监看见她就巴结她而她还爱答不理的才好呢。
寻音的盼头她也知道一二,寻音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日后嫁一个英俊的郎君,她也盼着姑娘飞黄腾达,以后给她分配一个优良级别的对象。
章姑姑的盼头是带出一个一舞动天下的徒弟,从此收束脩收到手软,桃李遍天下,一提到海光盛宴上献舞者的天人之姿,就能够提到她有一位师父。
诸如此般,不胜枚举;但觅秀始终觉得姑娘活着是压根没盼头的,颇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姑娘唯一的期望大约就是能活着了。
寻音此时也是着急:“姑娘,不如咱们去前头寻董大夫吧?都说董大夫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稚陵内心淡淡地又波动了一下,若董大人能刚正不阿,他那纨绔儿子首当其冲就该掉脑袋以示众。稚陵不忍打破寻音对朝廷官员的美好幻想,温柔地笑了笑:“大约董大夫正忙着,咱们为这样的事去叫董大夫为难,到底不好。”
杨郡薄氏的嫡支大小姐可是姓薄,她到底是姓裴,董大夫摸爬滚打如此些年,站谁那边简直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