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笑了笑,稍微侧头,抚了抚枣红马的鬃毛:“我的本事,还称不上‘纵马’,只能叫做‘走马’。”
稚陵生平见过最有权势的人也只不过是她们村的村长,她虽然知道天下有皇帝有太子有侯爵官宦,但那些人都是远在天边的大人物离她太过遥远,是以她一下子无法接受陈元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即墨浔看着稚陵神情恍惚只当她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只是眼前之人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少了几分欢喜,不过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他将目光移向眼前的青衣男子。他此次出行是暗中进行的,并未告知沿途的官员接待行踪也极其低调,眼前之人如何知晓自己的行踪的?
即墨浔没有说话也没有让青衣男子起身,他在等一个解释。
陈元见即墨浔对自己并无反应也不慌乱,又道:“殿下秋狄时臣曾作为东道主迎接过殿下,当时便觉得殿下马车上的花纹清雅别致,白日里忽的在路上看到路边的马车上也有这种花纹。虽然不知这种花纹是否是殿下独用的,但毕竟事关殿下属下还是跟着马车到此。”
马车上的花纹,即墨浔看向自己马车上的莲花纹样,是自己亲手描绘出由宫中工匠雕刻在每一辆他乘坐的马车上的,平日里只有几个亲信和太子府中的人才知道此事。看来这个长水县县令早在之前就有用心留意了。
不是晋州牧的人,又有意留心自己的喜好。即墨浔似是对陈元的野心有了几分主意。
正好他也需要在晋州安插自己的人手,眼下便看这个陈元能不能抓住此次机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墨浔让陈元起身:“陈大人有心了。”又道:“本宫途径此地,见一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却还说对方是妖女,我朝律法不可滥用私刑,不知陈大人可知此事?”
其实按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不像即墨浔说的那样简单,只是双方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自然也没有人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此事是臣失察,域内居然有如此事情发生,还请殿下恕罪。”陈元道,“臣是开阖二十三年进士,今年才刚上任此地,此次事件臣定当严查。”
陈元先是请罪又提及自己是新官上任,三言两语间不但将自己刨除这件事外还表明自己背景清白。
开阖二十三年,那便是去年的进士,新任进士从考中到上任确实有的也需要半年之久,如此陈元倒是没有说谎。
陈元又道定会还稚陵一个清白的名声,至于村民他会在村子里开设学堂好好教化不会再让村民们被鬼神之说所迷惑。而被砍了手的混混,袭击太子乃是大罪,他的父母族人等来了官兵却得到了混混下入大狱的结果。
至此这件事算是结束了,陈元又道:“已夜半时分,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到臣的府上休整一夜。臣府上虽然简陋但也比外面的客栈驿站要好上几分。”
即墨浔答应了,拉着稚陵的手腕想要带她上马车,却发现对方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胳膊不肯走:“我的狗,还有我的包袱被他们丢了!”
他这才想起来稚陵是有一条狗,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一个连血统都不纯的土狗罢了。至于她的包袱,里面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缺什么东西回去再给你买就是。”即墨浔毫不在意道,再次施力想要将女孩带走却没想到对方这次直接上手将自己的手掰开。
“我要去找我的狗和包袱。”稚陵对即墨浔的态度感觉到不可思议,飞飞是陪伴了她四年的小狗,亲人一般的存在。再不济也是一条生命,怎么到了这人的嘴中就好像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她想要挣脱即墨浔的手自己去找,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抬头望向即墨浔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却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些许的不耐和怒气。
这表情让稚陵想起这人刚刚才命人砍了别人一双手,她不敢再出声却可身体还在向外施力。
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陈元见状眼睛遛了一圈道:“姑娘丢失了何物不如先告诉在下,夜深露重,姑娘还是先和太子殿上车为好。”
稚陵听到有人愿意帮她找东西眼睛不禁都亮了几分:“真的?你愿意帮我找东西?”
她叽叽喳喳地向陈元描述自己包袱的形状花纹和飞飞的外貌特征,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即墨浔看见她对陈元神采飞扬的样子脸色越来越差。
稚陵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下一秒便被即墨浔拉着进入了马车内。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并设有一张软榻和一张案几。即墨浔端坐在榻上稚陵不敢靠近他,加上她想能看到马车外的状况便倚靠在靠近马车帘子旁的地方。
陈元那边,他出身微寒自是知道村民们就算把稚陵当成了妖女也只会私自吞了她的东西和狗,而不会将它们乱扔。
是以即墨浔上车后他便告诉村民们找到东西的有赏,果然不一会儿稚陵的包袱和飞飞便被“找到”了。
被找回来的小黄狗身上沾了些许泥污,但稚陵毫不介意任由小黄狗钻进自己的怀里。
即墨浔看着一人一狗亲呢了一会儿便一脸嫌弃地让张恺把狗抱出去,稚陵虽然不舍但也对即墨浔有几分畏惧故而也没说什么只好将小黄狗交给张恺。
送走了飞飞稚陵便开始打开自己的包袱想看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不在。
马车终于开始动起来了,即墨浔半卧在榻上看着稚陵将自己包袱里不值钱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清点不由得冷笑一声。废了那么多人力还耽误时间,最后找来的居然是这么些个东西。也不知道那个陈县令如果知道会是什么神情。
虽然知道陈元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会出面帮稚陵找东西,但是即墨浔的内心还是莫名的不爽。
即墨浔对稚陵那些无聊的小玩意没有兴趣,正打算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时忽然一件绣着金线的衣服被稚陵从包袱里扯了出来。
那是他当日跌落山崖时穿着的衣服,后来因为被树枝石砾划破了很多加上都是血污不利于清理伤口变被稚陵从他身上剪了下来。在茅草屋疗伤期间即墨浔看见这件衣服就烦,曾让稚陵将它烧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稚陵又把她洗好放了起来。
这种衣服对他来说不过是常服,平日里他都不会留意这些衣服去了哪里,更不用说一件破的。所以当日离开时他也没想过让张恺将这件衣服找出来带走,就像他也未曾想过稚陵会带着这件衣服逃命。
即墨浔的眼光不禁闪了一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便看见稚陵将衣服随便扔在一旁,拿起被压在衣服下的牌位深呼一口气露出了释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