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疏微而一愣,否认道:“不是,你别瞎想。”
顾钦辞望着她一袭石榴衫裙立于花海间,风盈满袖,绮罗披帛飞扬拂过枝头,带落灼灼桃花三两朵,仿佛桃源仙子翩跹下凡。
可这个九天仙子,如今却在说谎。
顾钦辞握住她的肩膀,手指克制不住地用力,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为何瞒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宁扶疏下垂的眼皮子缓缓掀开,望向他的目光坦荡,“我当真没有那个念头。”
顾钦辞朝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四目相对牢牢逼视进她眼底,重复道:“为何瞒着我?”
“你不说,我未必猜不到。”他瞳色漆黑,好似一汪深渊旋涡,能吸噬她的三魂七魄,洞察人心深处的秘密。“殿下,你在顾虑三十万顾家军的名声,你以为瞒住我就能让我置身事外,让顾家置身事外。你没想过成败,你只是想让谋权篡位四个字与顾家军无关。”
他语速越来越急促,宁扶疏忍不住开口:“横渠,这些只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测。”
“是,这是我的推测。”顾钦辞咬着牙,抓在她双肩的手臂微微颤抖,“可殿下,我与你成婚一年有余,这半年来更是夜夜同床共枕。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你吗?”
“你觉得,一封封金陵信报送进府邸,我会猜不到?还是你以为,兄长在沁阳大长公主身边,没察觉到端倪,不会向我询问事况?又或者是,书桌上那份宁氏宗亲的名单不够明显?”
“殿下!回答我……”
流风卷起遍地桃粉,宁扶疏深吸一口气,知道是瞒不住他了,无奈低眉敛睫,别开视线避过他犀利凝视,顿了顿说道:“你冷静一点。”
顾钦辞涩声一笑:“所以,我猜对了。”
宁扶疏隐在袂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
顾钦辞仍定定瞧着她,一瞬不瞬:“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兵,顶多是宗亲夺位。我攻城,那才是权臣谋逆。这两者,有所不同。”
“如何不同?”宁扶疏拂开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看着遍地桃花,“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成了事,也逃不过史官笔下乱臣贼子四个字。”
“他们为了大楚太平,背井离乡,至亲不能见面。为了百姓安康,抛头颅洒热血,眼见拜把兄弟一个个死在身边。他们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到头来,如果连忠魂义胆之名都没留下……”她闭了闭眼,短暂地停顿后睁开,“这些,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顾钦辞掌心空空,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像是想抓回什么,手臂往前伸了伸。
宁扶疏却突然退后了半步。
徒留几片桃花,落在两人之间。
顾钦辞十指收紧,徐徐放下了手:“我清楚。”
音落,桃花林中半晌安静。耳畔微风细腻,宁扶疏松了口气。她素来知道,顾钦辞虽然有时候行事冲动了些,但他镇守泽州数年,领兵布阵战无不胜,总归是明事理,顾全局的,不会任由鲁莽冲昏头脑。
她轻声道:“你清楚便好。”
“可我清楚的,不止这一件事。”顾钦辞蓦地接话,眉目认真地道,“敢问殿下,没有兵马,您凭什么夺权?又有几分胜算?”
宁扶疏淡淡回应:“胜算可以制造。”
顾钦辞静默半晌,倏尔恍然:“殿下承认了,你没有十足的胜算,害怕自己会输。之所以瞒着我,怕他们背负谋逆骂名是次要,更多的,是担心我和将士们受牵连,担心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疏疏,你那么聪明,怎可能想不到。你我夫妻一体,你若败了,宁常雁岂会放过顾家?他忌惮顾家手握兵权已久,无论你将我摘得多干净,他都会借此为由,大做文章,照样给顾家扣下谋逆罪名。”
“倒不如我回北境借兵援你,至少增加五成胜算,搏一搏。”他缓步走上前,想重新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