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皆热、头痛面赤,终则遍身汗出、热退身凉,应当是瘴虐。”杜槿深深叹气,“恐怕青阳县和黎州城也是如此,怪不得梁英说醋柴胡有奇效。”
“什么?瘴虐!”白平脸色惨白,“听说武定县那边曾有一个村子,因为瘴虐几乎灭村……”
“莫慌!”杜槿沉声,“岭南烟瘴之地,瘴虐不算罕见,并非不可救。只是前期误诊为风寒,耽误了病情,这才死伤甚重。”
“都怪柏梁!”白平眼中含泪。
杜槿安抚道:“柏大夫自然也想治病救人,只是力有所限,偶有错诊,不能全怪他……我先开一方柴胡截虐七宝饮,服三日试试。”
杜槿花了一夜时间,挨家挨户走遍全村,直到天色将明才差不多看完。这次瘴疟情形复杂,有人嗜睡呕吐,有人头痛抽搐,症状不一,杜槿便逐个诊治开方,对症下药。期间商陆举着火把跟随,一言不发。
来到最后一户,院落很是熟悉,正是高家。
白平神色尴尬:“杜大夫,高万上次回来伤得不轻,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杜槿失笑:“蔓娘才是苦主,我与他计较做甚?倒是听闻你们都对我心存芥蒂,因而初时不愿找我看病。”
“怎么会!”白平惊讶,“原本就是高万有错,上次的事情我们一时冲动,回村后大家也很是愧疚,还曾想去青山村上门道歉。”
杜槿道:“是白里正同我说的……算了,治病要紧。”
屋内除了高万还有一幼童,想来就是那抱回的儿子,都已病得昏迷。把脉时高万略微醒转,见到杜槿,似乎挣扎着要说些什么,啊啊作声。杜槿目不斜视,只按部就班把脉开药,交给白河村人看顾。
结束后,杜槿几人到了白平家歇息,身上罩衣内衫早已汗湿,四肢酸痛不已。因为整夜用细绳将布巾绑在头上,几人脸上都布满勒痕。
“如今村中主事之人是谁?”杜槿瘫倒在榻上,商陆拿了热汤喂她。
“族中叔伯都病倒了,就当是我吧。”白平苦笑。
杜槿放下碗,正色道:“那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听清楚了。这瘴虐主要经由蚊虫饮水传染,有四法防治。若想瘟疫不再蔓延,需严格遵循此法。”将防治方法一一道来。
白平细心记下,不敢马虎。
杜槿一行人便暂时在白河村住下,每日细心复诊。白平十分听从,立刻将祠堂改为临时病坊,将病患统一安置隔离,病患的衣物碗筷每日煮沸处理。赵方平等人则帮忙在村中清理水源、泼洒石灰,日日熏蒸艾草消毒。
在杜槿的要求下,饮用熟水也成了白河村必须遵守的铁律。
不少白河村人最初对杜槿所言将信将疑,但如今情势危急,又有白平不断敲打,不得不信。
十日后,病患逐渐好转,在白平的百般挽留下,杜槿还是决定启程回村。
白河村口,十来个村民到来此送别。
“这是何意?”杜槿看着被重新装满的骡车问道。药篓中铺着稻草,里面是一层层的鸡蛋,旁边的竹筐里则是满满当当的稻谷杂豆,车上还有七八个酱坛子。
白平道:“杜大夫救了我们全村人性命,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杜槿摇头拒绝:“你们生活艰难,诊金日后再说。”白平挠头:“杜大夫,我是个蠢笨的,不太会说话,但也晓得做人的道理。村里没了那么多人,连柏梁的徒弟都吓走了,你却愿意来救我们……”
旁观村民也劝说:“杜大夫,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们怕是日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们这些天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放心,都是瘟疫前做好的吃食,一直放在粮窖里。”
白平道:“稻谷是四伯娘、七爷爷、十二叔他们几家给的,酱菜是祖奶奶和六婶做的,阿方、高安拿来的豆子……”一个少年插嘴:“鸡蛋是全村二十几家人凑的,杜大夫,你可别不收啊!”
双方推拒半晌,何粟不耐烦道:“杜大夫,乡亲们给的,你拿着便是!”赵方平:“白河村的乡亲给了这么多,咱们还有些没用完的草药,不如一并留下。”
“万万不可!”“听闻现在县城里草药极贵!”“你们留给其他生病的人用。”这下轮到白河村人拒绝。
最后杜槿只肯收一半谢礼,又留下了一半药材。白河村人一直将他们送到山道上,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杜大夫!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来寻我们!”山梁上,白平的声音远远从山脚传来,杜槿挥手致意。
孟北赶着骡车:“杜娘子真是善人,也不怪白河村那群家伙这么感激。”赵方平也道:“方才那几个老妪泪流不止,杜娘子这次可成了他们村的大恩人。”
杜槿摇头:“疫情当前,救人如救己。真要论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大善。”
何粟红了脸:“杜大夫,好好地又扯到我们头上作甚。”
“我是大夫,既然披上了这层皮,再危险的事情也必须去做。但你们不同,明明可以安稳待在家里,却还是陪我来了。”
“勇者无畏,仁者无私,如何不是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