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贵上前两步,凑近弘皙的耳朵,悄悄道:“二爷,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普奇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如今八爷党不灵了,他发觉还是要投靠太子爷才是正经。十四爷再蹦跶,排行十四那。前头十位爷,下雨淋也淋不到他。皇上还是最疼太子爷和您,从龙之功,谁不想要?普奇那样的小人做梦都想……”
这番话,要弘皙眼睛一亮。
是啊,玛法最疼阿玛和我!
玛法最疼阿玛和我!
玛法圈禁一家人六年了。老人家的气该消了,我弘皙又要出头了。虽然眼下我被圈禁在这咸安宫里,可是,只要跨出这道门坎儿,我这困在浅滩的蛟龙,就能重新行云布雨、叱咤乾坤。哼,弘昱、弘晟、弘曙、弘晖,还有那些踩我、压我的人,你们等着瞧好吧!
弘皙的心稳了稳。就连苏努帮他隐瞒的事情,他也给找到了理由,八叔不灵了,苏努就暗暗投靠他,为了从龙之功。
“小人!”弘皙狠狠地骂一声。
可是,骂归骂,事归事。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的小人,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弘皙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贺孟頫太医再来给他嫡额涅诊脉。可是叔叔们都再抢着去西部,连他十四叔都蹦跶得欢了,急得他坐立不安。
但是他面对太子妃心里有鬼,再着急,请安的时候也不敢直接去问,而是把刘富贵叫来,仔细地问了又问,证实一下嫡额涅的病情。刘富贵说:“二爷,奴才也着急那,一直在打听着。这是那天奴才在门口站着,听外边几个太监闲聊,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太子妃听说外头皇孙们打仗的事情,吩咐不要贺孟頫太医来咸安宫,说是国事当头不能给朝廷添麻烦!”
不能给朝廷添麻烦!不能给朝廷添麻烦!一家人生不如死还不能给朝廷添麻烦什么!弘皙恨得牙齿咬着嘴唇出血,一边想心事,一边吩咐说:“唉,刘富贵哪,你也可怜,跟着爷受了这六的罪。人生有几个六年呢?我现在也不想什么‘皇太孙’,更不想阿玛再当太子,只想带你们几个出去,过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你这些天得机灵点,勤到门口去走动走动,再听到什么话,哪怕是一句半句呢,也马上回来告诉爷。”
刘富贵忙答应说:“嗻!奴才明白。奴才从十岁进宫,就在爷跟前当差,这事儿,奴才能办,爷要是能出去,奴才不也跟着沾光吗。”
又是两天过去了,外边的风却再也刮不进来。弘皙茶不思,饭不想,急得抓耳挠腮。有一天,他听刘富贵说,四叔在外头回来了,八叔举荐十四叔了,实在忍不住了,再次前去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在昏睡。
他阿玛废太子在外间看书。
格格和弘曣在床边守着,也在看书。
弘皙低眉顺眼的先给阿玛请安,听他阿玛淡淡的一声:“起。”抿了抿唇,起身进来暖阁,待弟弟妹妹给他请安,他双手扶起来弘曣,看一眼床上面色蜡黄明显病着的太子妃,装作关心地问格格:“嫡额涅身体还没好转,为什么不要太医来?”
格格闻言,伤心地说:“二哥,我们和你一样着急。可是额涅就是说朝廷在打仗,我们身份敏感,这个时候要注意着,不能给朝廷惹麻烦。刚阿玛和我们都劝说了,额涅就是不答应。”说着,格格的眼泪出来,温热的泪水流淌面颊,很快冷却。
弘皙有点不敢看格格的眼泪,再看一眼他这病着依旧眉眼坚毅的嫡母,自从他的嫡母嫁进皇家,从他有记忆,他的嫡母就是这样谨慎守礼。他额涅天天说嫡母要害他,天天说他嫡母虚伪,可是他嫡母就是不害他,就是坚持虚伪了这么多年。
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再看一眼弘曣也是病恹恹的样子,带有一丝丝真心地关切道:“天气还冷着,你要多注意保重自己。今儿晚上,我在外间守夜,你好生休息。”
弘曣感激道:“二哥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不守着额涅,我更睡不好。还不如要我守夜。”
弘皙见劝说无果,径自出来嫡母的正院在咸安宫散步,双腿就好像有了意识一般,一直走到大门口。守门的太监客客气气地把他给拦住了:
“哟,二爷,您今儿是怎么了,脸色不对呀。请回屋吧,要什么只管让刘富贵来传话。这门洞里风大,二爷要是着了凉,奴才们可吃罪不起。”
“着了凉?”
弘皙本来挺生气的,觉得受到了屈辱——太监这句话却要弘皙福至心灵,使他开窍了。
嫡额涅病重还不要太医进来开药,我就不能自己病重吗?我就是要“着凉”!玛法疼我,玛法知道后,一定还是会要太医进来诊脉的!太医进来,不就可以问出消息,带走信儿了吗?想到这儿,他快步走了回来,吩咐刘富贵:“去,给爷提两桶冷水来,爷要洗澡。”
刘富贵大吃一惊:“二爷,您……这,这洗澡的热水,很快就送来了……”
不等刘富贵说完,弘皙没好气地一挥手:“少废话,快去。告诉你,从井里给爷现打,越凉越好。”
刘富贵不敢违抗,只好颠颠儿地跑着,提了两桶刚出井的冷水来。弘皙把袍子一脱,只剩下一件小内衣,自己提起桶来就浇了下去,一桶浇完,又是一桶,冻得他脸色煞白,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刘富贵可吓慌了,连忙过来给他擦身子,披衣服,架着弘皙回到房里躺下,还捂上了一床大被子。
您别说,这一招还真有用。虽然是翻过年了但北京还是很冷,且弘皙从小娇生惯养,哪经过这大冷大热的折腾啊。不消半个时辰,身上烧得像火炭一样。刘富贵出去报信,说“二爷病了”。门上的人还不信。哎?刚才还在门口转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进来一看,哟,还真病了!只见弘皙躺在炕上,双眼紧闭,脸色啡红,呼吸粗重,热气蒸人。好家伙,还真病得不轻!太监们哪敢怠慢?飞跑着去报告了上去。
如此这般,弘皙的病情一层层地报到了简亲王这里。简亲王知道康熙还是疼着弘皙阿哥,赶紧地来通报康熙。
简亲王知道康熙最近心情不大好,来的时候还在担心,万一康熙知道弘皙病了再担忧生气的对他发脾气,一路想着怎么解释不是他看管不利,来到乾清宫后给熟悉的小太监王海塞了红包,询问康熙此刻方便不方便,得知在商议国家大事,心里一跳。得知四爷回来了刚好在,大松一口气。
简亲王不着痕迹地从袖筒里再掏出来一个红包,塞给小太监王海:“劳烦管事,请帮忙唤出来四爷。”
小太监王海捏着两个红包的厚薄很是高兴,进来给简亲王找四爷,四爷纳闷,和康熙告罪,便自己出来和简亲王说话,回去屋里上前两步,在康熙耳边小声说几句。康熙慈爱地点点头,四爷再出来对简亲王回复:“汗阿玛答应了。回去告诉弘皙,让他稍等一会儿,传太医贺孟頫,即刻到咸安宫去给弘皙瞧病。”
简亲王感佩地看一眼四爷。
觉得四爷果然心思细疼着弘皙阿哥。
——太医贺孟頫是废太子的亲信太医,之前给太子妃看病,如今四爷又要他给弘皙阿哥看病:如果是其他太医,废太子仇人亲近的太医,谁知道会给弘皙阿哥开什么药?这也是四爷的一片心意了。
不进去亲自见康熙更要他完全松了心神,简亲王感激地看一眼四爷,拱手一礼,便是回去了。
弘皙真是病了。高烧使他处于半昏迷状态,一会儿做了登基为帝的好梦,一会儿又做了个困入沙漠的恶梦。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口渴难耐,嘴里不断地叫着:“水,水……”
太医贺孟頫来了。胤礽和太子妃、李佳侧妃等人着急地等候在外间,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几位主子的吩咐下,快速拎着药箱子进来暖阁,胤礽、弘晋、弘曣等男子本来也进来暖阁的,但是弘皙哭着说:“我要一个人……我要一个人……”几个人长叹一声,也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