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外,沈书认为,可以先多给哈赛因点钱,贪财与好色往往是并存的,也可以先看看哈赛因在银子面前管不管得住自己的手,试探清楚,将来好办事。
“用完之后,也不必杀他?”张隋满脑子都是“杀人灭口”。
沈书已习惯了张隋的办事思路,朝他解释:“朝廷派官员下来,很可能还要让达识帖睦迩督办,杀了哈赛因,达识帖睦迩必有猜测。苗军已经被赶出杭州,推不到别人身上,哪怕没有证据,达识帖睦迩也会第一个防备张士诚。再则,哈赛因只要还馋我们老高的漂亮媳妇,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张隋不知作何反应,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康里布达倒是如常,脸涂黑了,脸红时也不显,只是让沈书不要胡说。
于是众人分头去办,康里布达在家里把脸洗得干干净净,沈书一边为他梳头,一边选衣服给他穿,最后还是让他作色目人的打扮,得买一身新衣服,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去截哈赛因。
还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如果哈赛因不出去寻欢作乐,可能就要等好几日。而达识帖睦迩的态度已经十分坚决,没有再谈的余地。沈书想到一个办法,让张隋将这趟来杭州备下的礼攒一箱出来,打算再一次亲自送到右丞家里去。达识帖睦迩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只要找得到由头,总是要一起吃一顿酒的。
等到哈赛因不在场时,便让康里布达去同他接触。至于如何让哈赛因不在场,那很简单,只要沈书提出要谈绝密的事情,让达识帖睦迩屏退左右即可。
达识帖睦迩同沈书打了几次交道后,不像起初那么提防,送来的礼物都坦然收下,何况这一次送的都是名家书画,当中还有季孟送给沈书的赵孟頫的真迹,离开隆平时,沈书也从借住的院子里搜走一些。横竖将来离开隆平时多半是一夜之间,仓促逃窜,拿走周仁的当然也没法还了。
“竟有朱子的字,这是哪弄来的?”达识帖睦迩失笑道,“你们汉人不是瞧他不起吗?”
“人归人,字归字,文章又是另一码事。卑职是晚辈的晚辈,没有资格瞧不起前朝的大家。”沈书见达识帖睦迩挺高兴,便趁热打铁,同达识帖睦迩请教这些日子在杭州城里见到的一些景象,捎带着夸赞了一番达识帖睦迩赶走苗军,对杭州城民是有贡献的,坊间亦有不少南人对他感恩戴德。
达识帖睦迩一面听,一面饮酒,酒意上脸,听什么都真真儿的。他侧着头,以一只手托着那张扁平的大脸,身上的挂珠窸窸窣窣地晃动,不断让沈书再多说一些。
沈书向四处看了看。
达识帖睦迩虚着眼,酒液顺着胡子向下滴在袍襟上,他也浑然不觉。
“余下的话,就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沈书神秘地朝达识帖睦迩眨眨眼。
达识帖睦迩这时目光凝聚在沈书的脸上。
四目相对时,沈书心里突然兴起一丝疑惑,他看着又觉得达识帖睦迩其实没有喝醉,那醉意都是装出来的。
达识帖睦迩挥起一只手,大着舌头用蒙语说了句什么。
左右都退了出去,侍卫长哈赛因最后离开,从沈书进来时,他便似乎在找什么人。沈书希望自己没有看错,如果哈赛因在找的就是沈书天天带在身边的色目仆人,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达识帖睦迩看着门关上了,放下酒碗,盘坐在席上,将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他穿的是便服,眯成两道线的眼睛张开来。
“沈书,你在杭州待得够久了,该说的话也说尽了,成日里变着法来拍本官的马屁。我看你是个有正气的孩子,莫在本官身上白费功夫了。冲着上一次你把本官绕进去,踩了个水坑,你再来杭州时,便应想到,本官不会再答应你任何要求。”
沈书坐直身体,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你来的那一天,本官已经想好,就是二百万石。”
也就是说,达识帖睦迩的底线本来就是二百万,三百万已经留足了议价的空间。
“你应该告诉周仁,不要得寸进尺,太尉是一个虚衔,再这么不知好歹,本官与方国珍也是旧相识。”达识帖睦迩冷道,“原先我反对张士诚归降,他是一个不讲信义的小人,耍蛇人总要被蛇咬,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但杨通贯那厮认定的事,朝廷只要不答应,他就不会老实。淮军多有败绩,不是杨通贯的敌手,方国珍的水师未必调不动。张士诚投降后,尚未有任何功劳,不过白拿俸禄。与红巾贼数次交战,丢了不少地方,想拿下绍兴,现在如何?”
沈书沉默不言。
“你有一条好舌头,不过,舌头是软的,一刀下去,无论如何也会被割断。年轻人,我相信你不想做一个哑巴。”达识帖睦迩停顿片刻,见沈书的脸色不好,哈哈大笑起来,双手端起酒碗,愉悦地大口吞尽了整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