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疾飞的石子本就劲道刚猛、又厉又快,偏那细细的软鞭柔且长,想以层层绵劲儿递到鞭梢末尾,再准确地击落石子……并不容易。
目力、预判、力道、准头缺一不可。
红袖姑姑教起功夫来要求严苛,不许沈稚以鞭身击落,必要层层运劲儿到尾尖一寸才作数。
沈稚足足试了十七八次,手腕都酸了。终在最后一次“啪”的一声脆响,鞭梢将那枚暗器般的石子高高卷起,原路奉还回去。
红袖以肉掌接过,竟震得手指发麻。
“好!”
‘师徒’两个一同回头。
阿蛮这才发觉自己竟一时不慎叫出声,此时漏了行迹只得讪讪从院角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梨树上翻下来,左顾右盼心虚道,“啊,我方才见守院子的小丫头低头瞧蚂蚁去了,想着万一有人偷看小姐练功怎么办?就…就替小丫鬟守了一会儿。小姐宽心、红袖姑姑也宽心,有阿蛮看着,绝对没人能来偷看。”
红袖面色黑如锅底。
沈稚倒是不以为意,莞尔笑道,“少顽皮,除了你还有谁能大晌午的没事做,在这里空耗时光偷看?”
阿蛮见她并未生气,宽了心几步跳过来,“小姐,那石块刁钻,很是强人所难。不若让阿蛮陪您习练吧?”
红袖姑姑蹙眉,“不可。小姐的鞭法还差些火候,此时只宜多练,尚不到对敌的时候。”又瞪了小护卫一眼,小子身法不错,藏得极妙,连她都没发觉树上有人。
——若他的规矩不是自己教的,那就更妙了。
阿蛮不以为意,“姑姑多虑啦。阿蛮只陪小姐练习,不算对敌,我不还手就是。”
红袖嗤笑摇头,“你瞧小姐鞭法绵软,轻视了其中劲道是不是?一会儿鞭梢扫到身上,你就晓得厉害了。”说着摊开手掌,将之前那枚石子予他看,硬厉的灰白石块竟从当中裂出一道缝隙来。
还不待沈稚得意,红袖又补了一句,“况且小姐如今的准头尚差,打不打得到你,也不全凭自己心意。”
气得沈稚鼓了脸,“姑姑!”
见阿蛮也跟着偷笑,沈稚眯起了眼睛,好胜心被激起,“好,阿蛮既要来陪练,我也不好平白拂了你的心意。小姐不欺负你,去挑一样兵器罢。”
红袖容色微肃,“稚儿谨慎,你差着些火候,当心无意伤人。”
阿蛮求情,“姑姑,你纵然信不过小姐,也该信得过我的身手。况且哪有人练功一直对着死物的?阿蛮能陪小姐练鞭法,那是万千荣幸,即便有所误伤也不打紧。”
红袖一噎,她确实见过小少年身手,倒不多担心他。她是担心那鞭子太长,沈稚误伤了自己!只是这话……对着兴致满满的自家小姐,着实有几分说不出口。
阿蛮悄悄向后撤一步,退到沈稚身后。左手指头灵活绕了佩玉的丝绦带子巧劲儿微吐,那墨玉身牌便如活了一般跳将起来,顺着丝绦转了一大圈打成复杂的环锁,又跳将着反绕回来解开结扣……速度奇快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稳稳落进手心。
红袖立即醒悟过来,这小少年拿丝绦寓指那鞭子呢——鞭子再软、绵劲儿再柔,繁难也比不过细细丝绦。他有本事看顾好沈稚,必不会使她受伤。
红袖望向那双金棕的自信眼眸,阿蛮无声开口,唇形正是句“”放心。
沈稚狐疑地顺着红袖的视线回身望去……阿蛮正望风景,见她回身看向自己,立即拍着胸膛高声保证,“小姐宽心,阿蛮只陪练,绝不还手就是。”
沈稚当即恼了,“我是那仗势欺人的吗?你只管挑趁手的兵器去。”
阿蛮低头忍笑,“好。”
回身跃起,足尖几下轻点便上了那三丈多高的大梨树,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身法飘逸俊秀,轻巧落地。
“小姐,我用这根便是,很顺手。”
沈稚只觉牙齿似有点痒痒。“好,一会儿可别哭。”
阿蛮生怕她不敢下手一般,挥了挥那树枝,“但凡掉了叶片,就算我输。阿蛮先给小姐赔罪啦。”
沈稚好胜心刹时间被激起,手腕轻动,那条冰魄金丝软鞭仿佛化作灵活的银蛇,携着疾风吐着蛇信袭来。阿蛮不疾不徐,嘴角上扬,随手将树枝在耳后一挂,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那长鞭在空中爆出炸响,冰莹柔软的鞭子几乎是贴着阿蛮的鼻尖擦过。他整个人从膝盖往上都平平躺下,犹如飘在空中,膝盖弯折小腿发力,只有一双足尖点地。偏还笑得惬意,信手向上一捞,似要将鞭势已尽的银索抓在手里。
沈稚轻叱一声,手腕陡然下压。那缠金丝的银蛇猛然摆动,从鞭柄开始,伏起一层层波浪渐次传递,绵劲儿贯穿了整条银鞭,威势刹时凌厉起来。
阿蛮琥珀眸子里闪出欣喜的光,“小姐这鞭法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