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被下了逐客令也不恼,揉揉鼻子便出门去了,回头补一句,“我也不白来一趟,顺便给你查查庄子上的守卫有无疏漏。对了,一会儿记得让管事把近日里进出过的人都列个单子给我。休沐、外出采买的都算啊。”
沈稚心中寄挂着旁的,不以为意随口应了。
“瑞少爷,请随我来。”
秋儿前脚领他去外院,阿蛮后脚便悄悄溜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个与身形格外不相称的厚重大木盆。热烫的水汽蒸腾而起,将他麦色的面颊熏得微红。肩膀上还搭着几条粗厚棉布的白巾。
这架势比起护卫,更像是个酒馆里的小厮。
沈稚都懵了,“你这是做什么?”
阿蛮讪讪的,“小姐今日练鞭的辰光太久,我帮小姐松散松散手臂肩膀,腕和肘也得好好揉一揉……就怕明日手疼。”
沈稚气乐了。“你把那盆放下。”
庄严肃穆的书房里,陈设的都是名贵的笔纸古籍。纵有些古董摆件儿,大都也是些前朝的文物。
这热气蒸腾的,像话么。
“哦。”阿蛮应得老实,转身放下木盆。随后小心翼翼上前,将白棉粗布铺在沈稚身旁的桌案上,目光在沈稚手臂上打量一下,又将布巾折短一截,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个杏黄色的药瓶,一本正经道,“小姐,我先帮您揉揉药?”
沈稚轻笑,“不忙。”
“你去把那戒尺取来。”
凶夷少年瞬间苦了脸。蔫头巴脑一步一蹭地挪过去,从博古架上取了戒尺,还夸张地吸吸鼻子。再慢腾腾挪回来,不死心地嘀咕一句,“小姐,等会儿水就凉了……”
沈稚并不接话,只向他伸了手。
小少年捧着那寸许宽、一尺多长,扎实实沉甸甸的红木戒尺,轻“嘶”了一声,面色沉痛,“小姐,阿蛮自己打行不行?小姐今日累了,再用这沉笨的东西……多辛苦呀。您说个数,我保管照实了重重地打!绝不藏奸。”
沈稚似笑非笑地瞧他卖乖,并不言声。
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阿蛮偷瞄一眼她的神色。
心中登时咯噔一声。
野兽般的直觉曾帮他躲过无数次追杀围捕,此时依旧起了作用——他收敛容色,小心翼翼把戒尺放在那只纤白的手掌上。随即低头跪了下去,将两只手的手心朝上,老老实实地并排平举着,方便她同时责罚。
沈稚依旧不为所动,将戒尺随手放在条案上。“上裳解了。”她说。
阿蛮面色一僵,强撑着嘴角向上弯了弯,抬头哀求,“小姐,伤处不雅,再说也没甚大碍。您还是别看了罢?”
沈稚目光灼灼,盯着他金棕的眼睛。仿佛从进门开始,阿蛮那点子小心思便被一眼看穿,从来无所遁形。
阿蛮深深吸气,小声劝说着,“真的不好看……”
沈稚眸光微沉,声音清冽,“阿蛮,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今日我很生气,所以你最好乖一些。”
“免得旁人说我,不教而诛。”
这话有些重了。
凶夷少年顿时一凛,乖得不能再乖。迅速脱了外袍、解下侍卫统一的皮甲,露出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贴身上裳。
白色的布料上已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沈稚的面色很难看。
阿蛮不敢再磨蹭,一咬牙将染血的衣裳也脱了,露出肌理结实、线条漂亮的蜜色上身。
因为年纪尚轻,他的肌肉并不多夸张,此时胸肌连着肩膀都被白色的布带层层缠绕。
为了止血,那布带勒得极紧,外部还覆了一层隔水的南楚凉缎——那本是沈稚用来做扇面的,被这没见过世面的凶夷小子看成个新鲜物儿,瞪着金棕的眼眸好奇研究半日,沈稚觉得那情态很是可爱,便随口赏他了。
原来是用来干这个!
沈稚简直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