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沈稚正绣着一副双面的猫蝶戏鲤小扇面,忽而幽幽叹息一声。
橘绿打着扇子赔笑脸,“郡主何事烦忧呀?”
沈稚叹息声更重,皱着小脸,“橘绿何必明知故问?”
她将绣针插了,对着阳光照了照花绷子——果然,刺目的阳光透过绢丝,逆光的阴影下漏出零星而疏散的小小光点。半粒芝麻大小,却足有二三十数。
沈稚哀怨,“这些都是我漏的针啊!哪怕不映着光看,如何能逃脱母亲的法眼去?”
橘绿低了头偷笑,清清嗓子正经劝道,“小姐用心些,就不会漏这么多了……再者,下月小姐再做夫人的功课,可要趁早了。”
“哼。”拧香正捧着玉瓶子给瓷盆里中的小莲花添水,“依我看,这桩事全要怪三小姐!好端端的,小姐孝敬夫人一座亲手绣的小插屏,她跟着凑什么热闹!还绣个荷包巴巴地让人送了去……这不就…绣功上被人家给比下来了吗?”
“没有比下来。”橘绿打圆场,“只是让夫人想起给小姐留功课罢了。”
沈稚默然,心虚的微微点头。
柠香心直口快,“纵然没被比下来,那也足够让夫人想起,小姐这德言容功中的女红落下了!要我说,若不是因为三小姐及笄一年半快两年了,亲事上还没定下来,夫人也不会忧愁到咱们小姐头上……”
“那怎么能一样?”橘绿立即反驳,“咱们小姐将来及笄了,提亲的人得踏破门槛!”
“那是。”柠香煞有介事,“我就是说啊,事都坏在三小姐头上!总是给咱们添麻烦。幸好她如今去望县了,总算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橘绿和沈稚对视一眼,沈稚轻轻摇了摇头。橘绿了然。“柠香姐姐说得不错,总算有几日的清净了呢。”
沈媛“中暑”晕倒后的第二天,沈稚与侯夫人聊了半日话。当天下午,沈媛所在的丽桐院便因年久和通风不畅封了正房和东厢,将体弱的三小姐挪去通风好、日照少的西厢养病。
医女特意叮嘱过,不许闲杂人等吵扰,越清净越好,不然三小姐随时可能再发病。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将两个一等婢、三个二等婢都遣去旁处。独留一个心细又话少的小丫鬟伺候她。
果然见效。三小姐连着半月没发病。
只是她病后体弱,神思不宁,愈发思念生母。梦中呓语也常念着姨娘。
小丫鬟便禀了夫人求情,侯夫人又禀了老夫人请示。最后老夫人身旁的甘嬷嬷提议说,不若将三小姐送去望县探望生母罢。一来望县的风光好,气候宜人又凉爽消暑,最益养病。二来也是成全三小姐的一片孝心。没准儿等她回来,身子就大好了呢。
老夫人准了。甘嬷嬷亲自去送。
沈稚心中却知道,这出府容易,再回来,便是出嫁了。
穆海瑶原本待她不薄。这一二年,为了替她寻一门好亲也是煞费苦心。只是沈媛心高,非门当户对的嫡子不嫁,顶好能做宗妇。可也不知怎的,每每听闻稍有些高攀的婚事,还未等到静萱堂那里,在定国候处就给回了。
凡挑选过后送到静萱堂的,只有寒门贵子或者勋爵府邸的旁支庶子。将来别说封郡主、县主了,便是受丈夫恩荫得个诰命身份都不知要熬多少年!
沈媛如何肯甘心。
如此,便高不成、低不就的耽搁下来。
今年春闱,齐国公的远房堂侄齐茂盛中了探花,人虽长得稍显老相些,可年纪和沈媛却是相合的。齐家这一支近几十年有些没落了,但到底是大家族,底子还在,而且和齐国公、文昌大长公主连着亲。
那齐茂盛本人又是个有才的。因此,穆海瑶一提,定国候就点了头。还发下话来,只管议亲便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由不得沈媛无止境地任性下去。
因此,那日宫宴上穆海瑶才约文昌大长公主同去上香,为的就是请她做这个媒人。不料却给大长公主会错了意,弄得多少有些尴尬。
如今沈媛又折腾了这一番,也算彻底寒了侯夫人一颗心,索性将错就错,不再提起这门婚事。
柠香和橘绿有一搭没一撞地闲谈,其实就是为了给沈稚散心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