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和九年秋,南朝各地叛乱纷起,朝局震荡。因国库空虚,天子诏喻百官清廉节俭,严禁都城权贵们奢靡抛费、攀比富贵。
作为万民表率,天子更是亲自废除掉秋猎这项抛费甚巨的皇家仪典,以期臣民仿效。
然而实际上,都城权贵们的生活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奢华依旧。缺钱的是国库,又不是世家!甚至秋猎取消了,他们就改为斗兽取乐。少了繁缛的祭祀仪典,单纯的狩猎享乐似乎更受欢迎。
就连一向以家风清正闻名的定国侯府也不能免俗。
坊间传闻,长平郡主出了大手笔,定金单子铺满了各大兽商和贩奴团的桌案。据说今年秋日,凡从北方来的凶兽都仅着她先挑。剩了的才轮到旁人。
“不可能。”酒楼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摇着扇子,“定国侯府是何等家风!教养出来的女儿又岂会如传言一般,又是纵奴行凶、又是千金驭兽的?分明是定国侯爷为官太过忠正,得罪了朝中的无耻小人,这才放出无稽流言故意坏长平郡主清誉的!”
和他邻桌的是个纨绔,嗤笑一声,“哪儿冒出来的蠢物?你怕是连凶兽商行的大门都摸不着边儿!长平郡主下没下单子,全城的兽商都知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了,才吃了两顿饱饭,就在这儿影影绰绰地想说谁来?”
那书生憋得脸通红,“我就是看不过你们这样欺负人!长平郡主尚未及笄,你们就如此坏人清誉!存的什么心?恶心,恶毒!”
“定国侯爷战功赫赫,你们诋毁不了,就拿小姑娘说事是吧?我告诉你们,天下间的人都是长眼睛的,你们的诡计不会得逞!我徐某人明年春闱金榜题名时,定然备下厚礼去侯府提亲。倒让你们看看,区区几句流言中伤,会不会坏了长平郡主的婚姻大事!”
此言一出,整个福满楼都寂静一瞬。随即哄堂大笑。
之前被指着鼻子怒骂的纨绔,此时简直笑出眼泪,弯着腰拍桌大笑,震声砰砰作响,“哪儿冒出来的蠢货?就凭你……还想提亲?哈。长平郡主尚未及笄,准备提亲的官媒都排到都城外了!哪儿轮到你大放厥词?莫说你如今只是个无名小卒,便是已然高中状元,想给郡主提鞋都……”
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剑鸣,众人还没看清,那纨绔身前的方桌便以他眉心为中轴,整整齐齐一分为二。
断口平滑如镜。
非但桌上的菜肴杯盏分毫未乱,就连那条金毛狮子鱼脊背上的酥刺,都是纤毫不变。仿佛生来便是半条鱼,半只鸡……
夜光杯裂而不倒,醇酒沿着断面汩汩而下,刹时间酒香四溢。
这一手实在太过惊人,全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有一人从楼梯处徐徐而入。
是个孤高傲然的异族人。凌厉的剑眉斜飞入鬓,深邃金眸冷如寒冰,眉骨极高,薄唇轻抿如刀锋般凌厉。这凶夷人的骨相十分清俊,原该玉树临风,只可惜他周身的压迫感太强,随着脚步接近,一股战场的杀伐之气已扑面而来。
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与奢靡繁华的南朝都城格格不入。
“你、你……你是谁?”那书生颤着胆子问道。
这里可是南朝的都城啊!一个凶夷人,怎能敢堂而皇之的拔剑伤人……他不应该是奴隶吗?
阿蛮这才注意到他。只冷冷望他一眼。
书生却觉得自己仿佛被野兽盯住,浑身汗毛瞬间炸开。瑟瑟不敢再言。
“长平郡主护卫。”他冷声说道。随即目不斜视,直奔那纨绔走去,“魏公子,别来无恙。”
魏守礼吓得简直想哭。之前被他打断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冷汗涔涔,“昭武校尉,我…我刚才可没有半点儿对郡主娘娘不敬的意思啊!都是那厮……”他猛然指向书生,“是他口出狂言,要向郡主娘娘提…”那个亲字还没说出来,阿蛮剑已出鞘,插进桌中如同切一块豆腐。
魏守礼猛然咬住舌尖,把话又吞了回去。两只手掌一齐摇动,“我、我这回可真的什么都没说啊!”他脸色煞白,显然也想到了那句“提鞋”似乎不妥,吓得脚都软了。之前他养伤养了小半年,好不容易不疼了,谁曾想又落进这杀神的手里!
简直倒霉到家了!
以后谁再提长平郡主,他一定绕着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