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太子果然没那么好说动。
蒋徵明无意让整个朝廷看他笑话,所以礼部因《氏族录》闹出来的乱子并未大范围地传开,但前日跳出来反驳唐煜的礼部郎中是庄玄参亲近的族弟,回头就将当日情景告知了他。
庄玄参与身为尚书右仆射的父亲一商量,皆认为从齐王的言辞来看,他对世家不甚友善。对世家不友善,四舍五入就是对他们庄家不友善,父子俩早就听说太子待这个弟弟很是亲近,不禁担心齐王会影响到太子的看法,从而起了离间二人的心思。不说让兄弟俩反目成仇,至少要将齐王对太子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此番铩羽而归尚在庄玄参意料之中,关系亲厚的兄弟若是能被他三言两语挑拨开,那他反倒要看不起太子了。不过一日不能说动那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且齐王身为何皇后所出的嫡次子,确实是诸位皇子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一位,庄玄参如此行事有一半也是出于公心。
庄家父子不光在外廷努力,还让庄夫人进宫给女儿递了个话,嘱咐太子妃庄嫣帮忙敲敲边鼓。庄嫣对父兄的看法深以为然,但她认同父兄看法的基础非是小叔子的政治观点,而是婆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
初成婚时,唐烽为了宠妾跟庄嫣很是怄过一阵子气。之后庄嫣学乖了,行事小意体贴了许多,唐烽的态度渐渐回转过来,后来庄嫣没了孩子,唐烽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这一夜唐烽宿在丽景殿中,用过晚膳,夫妻二人对座闲话,说些家常。庄嫣用玩笑似的口吻提起今日入宫请安的齐王妃薛琅:“母后待五弟妹可真是好,一直拉着她说话。蜀地进贡的月华锦,统共没有几匹,母后就全给了她,连七弟十妹都没捞到手……说实话,臣妾都有点吃醋了。
唐烽不甚在意地说:“你成日陪着母后,有多少话说不得,五弟妹难得进宫一趟,自然得紧着她来。”
庄嫣笑道:“您说得是,五弟白日得去礼部当差,不方便时常进宫探望,母后关心五弟又抓不到人,可不是得多问五弟妹几句?俗话说的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看母后疼五弟比七弟还厉害呢!”
唐烽的一双剑眉微微皱起。许多事情就怕说破,何皇后对幼子的疼爱阖宫皆知,他之前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个五弟陪着他。而今再看,母后近两年对他的态度是有几分微妙……
我在想什么呢,五弟可是为我挡过刀的,唐烽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了一瞬,而且母后生我养我,就是多疼疼弟弟们又不等于说弃我如敝履。他端起黄底绿龙暗花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你个做人嫂子的计较这些干什么。话说回来,母后是想在年前就将七弟十妹的婚事定下来吗?也太赶了吧。”
“七弟的王妃我看是嘉和表妹无疑了,就等着指婚。十妹的驸马母后还在看呢。”庄嫣见好就收,到底没敢将那句“郑伯克段于鄢”说出口。
…………
洛京城中一处有名的销金所,外面han风刺骨,内里却是暖香阵阵。因还是上午,楼子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四处静悄悄的。二楼一间布置精美、陈设华丽的雅间内,两位锦衣公子相对而坐,只听几重轻粉纱罗后,一位怀抱琵琶的歌妓轻启檀口。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月下**……”清歌婉转,余音绕梁。
裴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王爷,大白天里逛窑子就是你说的正事?”
唐煜轻啜一口杯中美酒:“怎么说得如此难听,不过是听人唱唱小曲而已,瞧你这模样,像是我要逼着你跟谁共寝似的……”
裴修满脸崩溃地说:“都一样啊,我爹知道会打死我的!”
唐煜“呯”地一声放下酒杯:“你被你爹打死也比去草原上被蛮族打死强,至少能留个全尸,别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参军,分明是看我那位崔家表兄去军营历练,想去跟他比试一番。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身板,能挡得住几个突厥人……”
“王爷,求求你别说了。”裴修痛苦地捂住耳朵。
唐煜哪里听他的,拿筷子死命戳了两下桌子上的菜蔬,继续絮叨说:“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美酒佳肴享受不到,小曲听不了,美人见不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听我的,过两年你再看今天,都不是事。”
裴修抱头趴在桌子上:“我不去参军了,真的,我对天发誓,如果说谎的话天打雷劈。王爷,你就发发慈悲让我走吧。”
“行,我让人送你回裴府。”唐煜想了想,觉得不能把裴修逼得太急了。
“王爷不跟我一起走?”
唐煜笑了笑:“我再听两首曲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大白天的,除了听曲我还能做什么?”
“白日宣淫也不是没可能啊。”出了雅间,裴修小声嘀咕说。因楼子里太静,下楼梯时歌妓唱的曲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②
裴修放慢了脚步,无声地叹了口气。情之一事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雅间内,黄密快走两步,附到唐煜耳边说:“王爷,镇国公到了。”
“知道了,去请他过来吧。”唐煜点了点头,指着桌面说,“把唱曲的打发走,再叫人重新备一桌菜。”
郑温茂是改换装扮一个人过来的,听说有人指名道姓来请,惊得脸都白了。到了雅间见到好整以暇坐着的齐王,更是吓飞三魂,走失七魄。
唐煜起身给郑温茂斟了一杯酒:“国公爷,请坐。本王有个朋友,性子有些放旷,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前段时日无意间打听到一桩陈年旧事——嘿,我不常来这种地方,别的先不说,楼子里厨子做菜的水平真不赖,这道鱼羊鲜做得就比御厨还要好……。
郑温茂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终是将那句“我是来寻堂兄的”给咽了回去:“王爷,您有话就请直说吧。”
唐煜往嘴里扔了颗剥好的榛子瓤:“本来这算镇国公的家事,我不该多嘴的。谁教本王那不争气的妹妹最近在选驸马呢,还死心眼地看上了个人……我听人说镇国公的生母不是先头故去的世子夫人,顿时吓了一跳,今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找国公爷来问问。”
郑温茂攥紧了手中的细瓷酒杯,缓缓吐出一口气:“您都知道了?此事说来话长……”
…………
又一日,昭阳殿内。何皇后的眉梢眼角满是怒气,飞快地拨弄手中的一串白檀木念珠:“还是煜儿你机警,要不你妹妹就要跳火坑了。呵,镇国公府的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让老鸨做公主的婆婆。”
唐煜叹了口气说:“母后,此事听着怪恶心人的,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