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龄皱了皱眉,仿若无声一叹,张嘴欲咳,
又握拳掩住唇,垂眸沉思。
钱少坤和殿里的老臣比起来,资历阅历都要浅薄许多,顿了下才想起,这世间有资格叫当面叫官家一声三伯父的,只能是官家的亲弟弟。
而官家的弟弟,只有一个,便是那贬死房州的魏王。
钱少坤忙也掩了唇,却是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官家盯着阿榆,神色微有恍惚。
先前只觉苏小娘子眼熟亲切,思量着这倔犟牛性,应是与苏中丞仿佛。
如今再看着,她这性子,哪里是像苏中丞?
分明像极了他那四弟犯犟的模样,口鼻亦像四弟,独眉眼很像他那四弟妹。
只是四弟妹总是华衣美饰,骄矜瑰逸,风华极盛,而这小娘子要么温婉要么诡谲,跟魏王妃那等高高在上的招摇疏狂全然不同。
而如今,她堂堂正正以赵瑜的身份出现在众人跟前,坦荡而决然,终于让官家看清,她分明与四弟、四弟妹生得很像,才会让他第一次见面便生出亲近熟识之感……
官家缓缓地吐了口气:“赵……瑜?”
阿榆坦然道:“正是!”
罗金缕风致楚楚,已呜咽道:“陛下请看,臣妇并未撒谎,她、她就是魏王之女,却乔作寻常商旅人家女儿,趁我失去亲生幼女之际,诱我抱养于她……”
阿榆从小看惯了罗金缕卖惨,用脚趾头都想得出,她必在出事后出首自己,且多半反咬一口,将自己拐骗幼女之事,说成被魏王母女算计
,收着了一个心地歹毒的小祸害……
她也不理会罗金缕所言,只道:“三伯父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她坦然得出奇,官家反而皱眉,一时沉吟未语。
沈惟清此时终于等到机会,和声道:“阿榆,方才八皇子一时好奇,夹了两块鲙山上的鱼片吃,很快腹痛倒地。官家传医官救人之际,罗娘子大约怕此事连累于她,请张娘子相伴过来见驾,出首你是魏王之女,蛰伏御膳房,怕是居心叵测。
哦,她说她新近入京,才猜到你的来历。你虽不认她,她却记挂你,念着母女之情,才犹豫至今。”
阿榆道:“今日之大宴,共有十二道看盘,二十四道果碟,五十六道行酒菜,我只领了其中三样。罗娘子并不在此处用膳,为何一口咬定,八皇子是因食了我的菜而中毒?”
沈惟清瞥向罗金缕,依然是淡得不能再淡的鄙薄神色。
“我们方才也正问这位,为何一听这边出事,便料定是阿榆所为,忙不迭地前来出首?”
罗金缕面露难堪,却是某种羞愤和委屈的难堪,哽咽着向上一福,说道:“陛下容禀,所谓知女莫若母……”
“闭嘴!”
“闭嘴!”
两声斥喝同时发出,竟来自一直沉默的官家,以及阿榆。
二人斥完,相视一眼,隔阂之余,莫名又有了某种心意相通的亲近感。
众人却被这二人同声相斥吓了一跳。
若说之前还有官员对阿榆身份生疑,
此时也确定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