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初抬起头。谢寄话中潜藏着明显的暗示,他遇见过太多邀约,其中不乏下流心思,可谢寄从容自然,像看出他的失望,单纯想为他排解。可能是咖啡店换了首曲调缠绵的轻音乐,也可能是斑驳碎光落尽谢寄那双噙笑的眼里,心脏一时像是被羽毛轻抚。他们仅仅知道彼此姓名,尚未深入聊过什么,邀请进家门实在是有些早。谢寄明白,可他还是说出了口。江霁初:“谢总还会做甜点?”谢寄:“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嫌饭不好吃,喜欢自己倒腾。”“谢总多才多艺,”江霁初握着勺子的手指一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谢寄深谙社交规则,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冒险,但江霁初接受了。他勾起唇尾:“是我的荣幸。”咖啡已喝得见底,江霁初跟着谢寄起身,说实话他有些怕谢寄像某些人一样抢着付账。但谢寄给了他足够尊重,只单纯站着,这让他对人好感度又上升了些。在二人即将离开座位的那刻,谢寄手机响了起来。谢寄:“什么事?”江霁初无意偷听,可零星几个字还是透过声筒冒了出来,他心知这顿甜点是吃不成了。果然,谢寄挂掉电话后抱歉地对他道:“公司有点急事。”江霁初:“没关系。”他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但成年人总会有事要忙,何况谢寄负责的还是那么大的谢氏,他理解。江霁初拿过车钥匙欲走,鼻梁上却突然被架了副墨镜。天地瞬间变暗,为不戳痛他,谢寄特地靠得近了些,连呼吸都有短暂的纠缠,即使被镜片阻隔,俊朗的五官依然没受丝毫影响。“我看你车膜该换了,回去还是先戴着它吧。”谢寄的墨镜对他来说有点大,他下意识往上推了推:“谢总不是没开车吗,怎么带了墨镜?”他看到谢寄身影不甚明显的一僵,但还是很流畅地接了下去:“今天太阳大。”江霁初:“我送谢总去公司?”谢寄:“不用,助理来接我,快到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事情来得确实突然,谢寄不得不跟江霁初交换通讯方式,先去公司处理正事。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再找江霁初已是不妥,只得表达歉意,等改天有空再约。等谢寄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出头。他先去冲了个澡,清水淌过结实的肌肉块,沿腿部曲线滑落地板,连同工作上的事一同进入下水道,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寄抹去脸上水珠,仰头呼出口气,换好衣服,顶着毛巾走出浴室。下午和江霁初喝杯咖啡的功夫,他收集到不少关于江霁初的资料,但又冒出新的问题。《问山海》还摆在客厅的桌上,他擦干头发走了过去。江霁初的的确确就是个刚出象牙塔、醉心艺术的普通人,可在昨天晚宴的匆匆一面之前,他们或许是见过的。但以江霁初的气质相貌,如果见过,他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江霁初也只是有见过的“感觉”,不能肯定真的见过。究竟是他们相遇的场合太过奇特,以至于双方都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还是……谢寄想起杨远给他的符纸,抱着对自己亲表弟的信任,他睡前依言将符纸放在枕头边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然后平时睡眠质量极佳的谢寄就做起了梦。某位毁誉参半的心理学家说过,梦是现实世界碎片扭曲变形后的集合。谢寄大约是一直想着江霁初说的“雨夜,雷鸣,大海”,竟梦见了类似场景。乌云压顶的夜晚,海边风急雨骤,闪电怒吼着照亮夜空,像要将天地都颠覆。而他正站在海中,湿冷海水没过他的大腿,即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身上一道道伤口带来的疼痛,以及血液流失造成的失温。他怀里抱着个看不清脸,但莫名觉得应该赏心悦目的青年,就姿势来说,是他用手臂强行把人锢在怀里,还用手捋起青年湿了的额发,并亲密地吻了下去。他好像很喜欢那个青年,两人在暴雨雷鸣中吻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把人抱在怀里,朝海滩上的别墅走去。接着画面陡然一转,来到间只开了盏小夜灯的卧室。他双手掐着一段劲瘦细白的腰,拇指中间的小痣鲜艳似火。仿佛置身于一泡温热的泉水中,他感觉到极致的舒适直冲天灵盖,与他相反,背对他的青年刻意压着声音,只偶尔受不住泄出几个破碎音节,像是在哭。他作恶般直接把青年翻了个身面对自己,青年不由低叫出声,又很快用手臂堵住嘴。谢寄在此刻终于看清了青年的脸。是江霁初……白日里清冷淡漠的青年此刻呼吸急促,眼尾泛红,瞳孔磷光明灭,妖冶得不似人类。而他强硬地拽过江霁初两条手臂按在枕头上,继而俯身压下,几乎不给江霁初活动的空间,明明是完全控制的姿态,可他却温柔地在江霁初侧颈亲了下。江霁初断断续续跟他认错:“我……错了,我再也……再也不敢了……谢寄……我……我再也不瞒你了!”但江霁初可怜的模样没博得到同情,他开口道:“换个认错的方式,比如叫两声好听的。”江霁初咬住已有些红肿的下唇,又被他用拇指捻开。“哥哥……”“哥哥……”“我错了……哥哥……”谢寄骤然惊醒。谢总二十多年虽说清心寡欲,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可再怎么男人,也没做过这么……欺负人的梦。是,他是觉得江霁初还不错,而且有那么些好感,问题在于他们才认识两天!这正常吗?这不正常!他低头看着被子鼓起的一块,突然想到什么,视线挪到枕头边的符纸上。谢寄低低骂了一句,抄起手机打给杨远。那边还没睡醒:“喂?”谢寄:“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符纸?”杨远瞬间笑起来:“你那哪儿是中邪了,分明是铁树开花一朝怀春,怎么样,符纸好用吗?”谢寄攥紧手机,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和蔼:“你现在在哪儿,我想请你吃个早饭。”杨远:“咱兄弟俩客气什么,挂了啊,我再睡会!”谢寄静默片刻,起床冲澡。等吃过早饭临开车上班前,他估摸着舅妈起床了,把编辑好的短信发了过去。都是他妈之前给他介绍的媒人,既然他不需要,那就应该给他亲近的表弟。圆满5江霁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懵了一分钟后迅速下床冲澡。特意调过温度的水首先打湿了他的额发,让他变得更为清醒。他都梦见了什么!他才和那个叫谢寄的男人见了两面,怎么就……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越想遗忘的画面越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重复。江霁初羞赧之间分外无语。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做梦这事儿确实对不起谢寄,但都是他自己的梦了,他怎么还是下面那个?!难道是谢寄荷尔蒙太强了?江霁初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虽然偏瘦,但不柴,从小体质不好,家里特地送他学过格斗,肌肉线条流畅,密度也有保证。他又往脸上泼了把水。可能是单身太久了,他得把更多的心思放到画画上面去!z市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周一早上的车流量也很配得上本市发展水平。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一眼望去尽是乌云,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概率由最初的百分之五十每小时向上攀爬。谢寄准时到达公司,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虽然报复了杨远,但谢寄也进行了深刻反思。他自认还没变态到对一个跟他相比几乎能算得上孩子的小年轻做那么……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的举动,会做昨晚的梦,大概是单身太久了。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收尾和新项目立项相关,但在梦境的督促下,谢寄比以往更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能让人平心静气,能让人忘记尴尬的梦。他忙完了正常的工作时间后还给自己加了个班,等超支解决完工作,外面已是暴雨倾盆。公司的员工都被提醒有暴雨尽快回家,留下来加班的寥寥无几,总裁办公室更是空旷安静,连放笔都能形成回声。谢寄看了眼时间,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回家。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他有点饿了。冰凉的水珠从眼睫和指缝间淌过,谢寄将湿了的额发向上一捋,露出干净的额头,以及下面黑亮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