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里钻进室内,打在他尚未擦干的脸上,又有生命一样从领口和袖口等空隙往身体里钻。春末夏初的雨天还是有些凉的。可今天的凉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似乎分外诡谲和阴凉。谢寄扯了张纸,将水渍擦干净,当他将纸扔进垃圾桶,再度抬起头时,他从正对面的玻璃上看到了一个陌生飘忽的影子。好像是个小男孩。他的办公室怎么会有小孩子进来?谢寄假装没注意到,整了整袖口离开洗手间。等路过光洁到可以反光的玻璃时,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往上面瞥了一眼。在他的身后,确实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男孩约莫只有六七岁,黑发及肩,穿着身有年代感的长袍。重要的是,男孩没有影子。谢寄收回目光。他以为和江霁初的事是他撞邪了,杨远却告诉他是单身太久,如今正常上班,却真真正正地撞见了鬼。虽然从杨远那里听过不少灵异故事,但杨远说过他阳气足,是不容易撞鬼的体质,亲身遇见还是头一遭。男孩想干什么?江霁初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强化玻璃将深沉夜色和狂风骤雨隔绝在外,只能听到浅而远的呼啸。谢寄能掌管谢氏,除了自身聪明有手段外,还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专业的事情就应该找专业的人来,不然就算他会,事事亲力亲为,累都能累死。所以他打算给杨远打个电话,给杨远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当然,男孩跟在自己身后,话不能明着说,但他可以跟杨远暗示,他相信杨远听得懂。可当他拿出手机后,发现手机没有信号。看来是个稍微有点本事的鬼魂。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放回去,仿佛掏手机只为了看时间,然后接着向前走。接着他发现,办公室的门也按不开了。谢寄松开门把,脚下忽地一转,与男孩打了个照面。男孩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谢寄觉得好笑,男孩才是吓人的鬼,他简单一个动作却把对方吓着了。既然已经发现彼此,谢寄也没再伪装,大摇大摆地仔细观察男孩。虽说是鬼,但稚气未脱,葡萄似的眼里纤尘不染,还带着不经世事的单纯。看上去没有恶意。谢寄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被迫跟鬼共处一室也不慌乱,甚至一提西装裤蹲下身,让自己处在合适对话的高度。他和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男孩踌躇了会儿,大着胆子靠近他:“谢哥哥。”哥哥的称呼让谢寄不由自主想到昨晚混乱的梦境。他发觉自己怎么这么多弟弟。男孩叫完他后像是想到什么,改口道:“不对不对,谢叔叔。”谢寄:“?”其实叫哥哥也行。“你还……”男孩刚说了两个字,瞬间像被掐住脖子似的,表情变得非常痛苦,他疼得坐到底下,分明是鬼魂,却张大嘴努力呼吸。谢寄没有贸然靠近,只保持距离关怀:“你怎么了?”“我没事,我不能说,”男孩坚持道,“谢叔叔,我叫吴鹰!”吴鹰。谢寄不认识叫吴鹰的小男孩。尽管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但为了礼貌,他还是开口:“你好,我叫谢寄。”吴鹰神色焦急:“我是来帮你的!谢叔叔!谢哥哥!我是来帮你的!你快回家!”不知道哪句话出了问题,吴鹰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像是有某种无形规则的限制,吴鹰话说得断断续续,身体也愈发透明,只能颠三倒四地重复:“我是来帮你!我真的是来帮你的!快回家!我会帮你!”几句话的功夫,吴鹰的身体彻底消散。谢寄站起身,看着吴鹰消失的地方。吴鹰一开始是想告诉他什么事,但却说不出口,哪怕后面话说得隐晦,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吴鹰说是来帮他的,可他有什么地方需要一个成为鬼魂的孩子相帮?谢寄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家,和吴鹰的话没有关系,一般人下班后都会回家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但办公室的门可以打开,外面的电梯也在正常运作。谢寄乘电梯来到车库,车载导航也失了作用,好在从公司到家的路他走过不知多少遍,没导航也能回去。雨天路滑,何况夜晚的大暴雨。谢寄选了条车比较少的路往家开。可他当他拐过一个路口后,忽然发现不对。从富强路向右拐,本该是兴盛路,可他拐进来后没看到路牌,马路两旁的建筑也不是兴盛路的建筑。谢寄相信自己没记错路。他立刻做出判断,眼下有两种可能,圆满6因风的缘故,二人的伞都未能完全遮住雨水,江霁初大概身体不怎么好,冷风一吹,脸色显得有些发白,庭院的灯光同穿过雨伞的水珠一同落在江霁初侧脸,本就丽的五官此刻多了股别的味道。有那么一瞬,谢寄甚至荒唐地觉得江霁初像极了话本里雨夜出没的艳鬼。他被鬼魂纠缠,开车在鬼城般的z市绕了许久,竟绕到了江霁初这儿。为什么?谢寄暗中打量了一番江霁初。青年和之前遇见时似乎没有不同,背后也有影子。“谢总晚上冒雨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江霁初冷淡的声音响起。谢寄瞥了眼周围,按他的记忆,这附近应该是片高档别墅区,如今别墅群消失不见,成了一片黑漆漆的土地,如果插几个墓碑,能直接去拍恐怖片。他看回江霁初,试图捕捉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撞鬼了。”江霁初微微皱眉:“撞鬼?”谢寄示意江霁初看向旁边:“你住在深山老林?”江霁初在看到周围环境后脸色终于有了稍微明显一点的变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谢寄看不到江霁初的操作,但从江霁初的神情推断,应该是发现没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