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三笑唤来半夏,给楼镜送了些去血化瘀的伤药去。
韶衍道:“你待她倒是热忱。”
詹三笑才咽了一口药,懒散抬起眼帘,往她瞧了一瞧,“你倒总是不待见她。”
“你既然要收她,我不拦你,只有一样,她既然做你手下,就该知道心向着谁,日后但有异动,我扒了她的皮!”
那药难喝,日日喝药,詹三笑不论吃什么,口中总是一股苦味,不由得蹙眉。韶衍心头不爽,说道:“别整日蹙眉。”
詹三笑将碗搁了,揶揄道:“怎么,教主管天管地,管我风雨楼人员死生,连人蹙眉也要管了。”
“……”
半夏拿了伤药去给楼镜瞧伤,这次伤轻,都是些皮肉伤,只是人有些怔怔呆呆的,像是被颜不昧敲中了脑袋,打傻了。
半夏走后,楼镜也坐着,心头想着詹三笑那句话。
为什么不事先拔了剑鞘,再去会颜不昧,为什么?
楼镜心头思量半晌,她将颜不昧当做自己人生中的难关来攻克,自觉得要赢,就赢得堂堂正正,无可挑剔,她眼下容不得瑕疵,不喜欢投机取巧,所以即便知道与颜不昧交手会拔不出剑来,她依然要带着一把完整的剑会上去。
她心思笃定,总有拔剑之日。
冬去春来,盛夏至,这一笃定,便是半年之久。
每日修炼,每月圆之夜逃走,东南西北四条路都走过,哪里条路上走都遇得着颜不昧,仿佛那人是她影子。颜不昧不对她下杀手,也从不手软,比试后,半夏照例来替她瞧伤。
半年,她在颜不昧手下,终于能掣出剑来,但要胜过颜不昧,还任重而道远。
韶衍在詹三笑这里耽了数月,被丘召翊一令传了回去,一番训斥后,不得不动身,回了淮南去。
詹三笑身体见好,只是一场大病后,损伤元气,脸上无甚血色,眉间更添忧愁。
盖因文丑那边无半点消息,前后已然一年了。
百戏门分了两波人,一波人,四散潜入中原,瞩目各处消息流通之处,可那人却好似泥沉大海,再无音讯。
另一波人将那城中乞丐寻遍了,仍无线索,最后在一处破庙遇着一个乞丐,有些记性,说到这城里半年前,曾有一位富商赈济穷苦,施舍银钱,不少乞丐得了银子,好的或许改头换面,做些小本生意,坏的不知进取,或许也留了些底钱,到富裕些的地方行乞去了,反正是没个人念着一个草窝的兄弟,得了银钱,都自己潇洒去了,再不见半点踪影。
众人便知这难寻了,乞丐四散出去,要找,岂非大海捞针,待去找寻那富商,细询当年之事,或许是贵人忘事,那户富商又全然不记得当年赈济之事。
如此过了半年,毫无收获。
詹三笑心凉了一半,将人撤了回来。韶衍归位,丘召翊风头正盛,她便是再不愿,也有两分理智拉扯,让她暂避锋芒。
这日里又是十六,楼镜和颜不昧较量过后,再次被打了回来。
她一向不顾忌,回来总在院子里直穿,往近路走。
詹三笑不顾半夏劝阻,贪了一回凉,湖色薄衫轻轻笼住她羸弱身形,她手握着书卷,背在身后,站在树荫之下,夏风轻柔,吹动树叶飒飒,筛下的光斑在她身上颤动。
楼镜一瘸一拐从院子里横穿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立住了脚步。
她一直觉得詹三笑面善,似在哪儿见过。她总是想要悄无声息逃离开这里,而不冲上前去挟持詹三笑,便是因为一来,她知道周边定有暗卫,现下还不到玉石俱焚的地步,二来,詹三笑救她一命,她难以恩将仇报,三来,便是詹三笑这人,总无端给她一股子亲切感。她心中恨极了李长弘,恨极了曹泊,两人给了她痛不欲生的两段阴暗沉郁的牢狱时光,詹三笑囚禁着她,她起初怨愤,但这怨愤也逐渐消淡了,也是为此。
她除了踏不出这宅子,其余一切都是自由的。然而有时也不免焦虑,宅子虽大,久了,也觉得不过是方寸地,江湖日新月异,外面那许多消息,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二叔可醒了,沈仲吟如今人在何方,那凶手又在做些什么,乾元宗如何了。夏春深夜里,蝉鸣阵阵中,她也不时将这些想上一想。
詹三笑回过头来,方始知道身后有个人,见她嘴角血迹,无奈的笑道:“你这一月月不死心的较量,便不觉得痛么。”这人的韧性有时候倒也极愁人。
“我不明白。”楼镜忽然道。
“不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