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远远见楼镜抱着余惊秋进了药池,她骑着翁都,往韫玉卧室来,还不待翁都立足,便急急忙忙跃下,至身房前,敲门道:“师父,不好了,山君身上的骨醉复发了。”
她心里焦急,下手没有轻重,将门扇敲得震天响。
“师父……”月牙儿手拍出去,还未接触到门扇,门被从里拉开,月牙儿手顿在半空。
月牙儿叫得急切,韫玉来不及点灯,趿着鞋子就走来开门。
月光直射进屋内,韫玉披散着一头白发,穿着一身单薄中衣,睡中系带松散,以至衣襟凌乱,敞着肩颈一片肌肤,在月照下显出白玉一般细腻的颜色,肉眼可见的细滑柔软。
半夜被闹醒,韫玉神色困倦,拢了一下头发,询问道:“山君毒发时是怎样一个情状?”
月牙儿神情痴然,直愣愣望着韫玉,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带着这句问话也没听进耳去。
“月牙儿?”
韫玉初醒,嗓音失却平日的严肃,喑哑磁性,沙沙地在月牙儿心尖上摩挲。
月牙儿望着韫玉翕动的嘴唇,回过神来,做贼心虚一般目光闪躲,“和,和以前一样,痛痒难耐,伤口处尤甚,我让楼镜姐姐带她去药池了。”
“嗯。”韫玉应了一声,边理着衣襟,边往药池走。
直到韫玉走远,月牙儿才从胸腔深处颤着舒出一口气,她脸上燥热,呆呆望着韫玉离开的方向,直到眸中盈满了泪。
白虎绕在她身侧,她俯下身子,紧紧拥住白虎,让空虚的怀抱被填满,“翁都,我好想抱她,好想亲她。”
“可是她不会愿意的。”月牙儿脸颊贴着白虎柔软的细毛,鼻子一酸,眼泪骤然落了下来。
药池之中,余惊秋痛苦难耐,楼镜心中不忍,正打算将人捞上来。
一道声音传来,“先不要带她上来,让她在池里待着。”
韫玉点了屋子内的灯,取过自己的针包和研钵,挑了两本手记,择选了一些药材,做这些事时井井有条,不急不躁,她镇定稳重的态度像是一味定心丸,安抚着楼镜惊惧的心。
一切妥当后,韫玉走到池边,捏住余惊秋的脉,蹙眉沉吟不语。
楼镜张嘴想问什么,一股寒流直入肺部,让她打了个寒噤,“怎么样?”
“这毒真是刁钻狡诈,若是宿主虚弱,它便作威作福,若是宿主强盛,它便暗中蛰伏,一点点余毒,竟能趁势卷土重来,达到这种地步。”这毒之‘奇’,韫玉心中都忍不住赞上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毒复发,是因为她受的伤?”楼镜脸色苍白,身在药池中,身上被池中药液浸洗,双眸也染上湿意,水光闪烁。
韫玉见她神情,轻叹一声,语气少见的温和,“你因果倒置了,是因为毒根尚在,才有受伤毒发。”
楼镜情知韫玉这是在开导她,但也难以释怀,本因是毒根深种,诱因却是身受重伤,若不是为了救她,她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骨醉复发。
余惊秋靠在她怀里,细碎的呻吟将她的心狠狠拧起。
“将她背对我。”韫玉解开针包,取出细长的银针,沾取药液。
楼镜揽着挣扎的余惊秋,让她背向韫玉,韫玉行针,将银针一根根封入余惊秋体内。
余惊秋的挣扎变轻,呻吟也逐渐无力。
银针封完,韫玉已是一额细汗,脸色更显疲倦,但未喘上一口气,起了身,拾起自己手记,将药材扔进研钵中磨碎,倒入药池中。
药粉落入池水,余惊秋唇色苍白,眼中一片迷茫。
韫玉斟酌半晌,添去几味药材,或研磨或捣碎,加入药池里。
这一次,不过片刻,余惊秋浑身战栗,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彻的呜咽。
楼镜半扶半揽着余惊秋,感触到余惊秋身体深切的痛苦,她眼圈通红,脸侧的肌肉紧绷到酸痛,“她很痛苦。”
韫玉说道:“骨醉这次复发,对药性有了抵抗,我只能加大剂量,这药药性并不温和,她是要受些苦的。你先上来罢,这毒复发,要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她的。”楼镜像在死人庄,知晓云瑶死讯时一样无助,甚至要比那时更深刻,更锥心。
韫玉还未答话,余惊秋嘴里虚弱地蹦出来一个字,“痒……”
痒,四肢百骸,连脑髓都痒,但她难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