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觑了眼殷莫愁脸色,心里重复着老大夫的嘱咐,小声说:“主子要不坐着休息就好,审问的事,我去打听。”
殷莫愁摆手:“都说了只是落水着凉,不要小题大做。”
她这样一说,本来大大咧咧的冬雪也不敢出声劝阻。
下了马车,殷莫愁直奔地牢。
崔纯已经在外面侯着,怀里抱着一个茶缸,见到殷莫愁就骂人:“都叫你别来!不在家歇着来干嘛!我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还要在门口等着?
殷莫愁对口是心非的崔胖苦笑,抱怨道:“我这没病都快被你们念出病来。案情进展如何?”
崔纯能听出她中气不足,但拿她没辙,便道:“画舫上的人按身份分别关押,打手、龟奴关在一处,姑娘和郎倌关在另一处。未免他们串供,已经连夜粗略审了一通。从口供看,卖船的事,黄祥瞒着所有人。知情的应该只有那个尹管家,老黑正在审问。”
“开口了吗?”
“还没。怎么了?”
殷莫愁对管家尹善印象深刻:“别看他是残疾,却十分八面玲珑。他应该知道黄祥不少事,走,带我去看看。”
“着什么急,”殷莫愁兀自往里头走,被崔纯拉住,“这儿刚好有锅姜茶,趁热喝。”
说着把怀里的茶缸塞到殷莫愁手里。
姜茶温偏热,热度属于烫嘴和不烫嘴的临界,入口刚刚好,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都暖遍了。
殷莫愁:“谢谢哥。”
终于没带“纯”字,听起来声音有点脆甜。
崔纯碎碎念:“又不是给你熬的,谢什么。昨晚大家下水捞人,回来后大理寺熬的,驱驱寒。”
殷莫愁吭哧一笑,没有揭穿:你们大老爷们喝姜茶还加这么多乌糖?
这分明就是崔纯特地给她准备的。
审讯间里,余启江着四品官服在审讯尹管家。旁边放着把新拐杖,崔纯说是他跳江后把拐杖弄丢了,于是大理寺只好出公费给他买了把新拐杖。
“官爷对小人这么关照,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祥是锦州人,十几年前逃难来京城,白手起家创建了天下第一画舫。我是八年前到他手底下,开始替他跑腿,后来得黄老板信任,干了两年就成他心腹,当画舫的总管家。画舫上大大小小百余歌姬和打手,除了黄老板以外就得听我的命令。”
旁边的文吏提笔记下,余启江又问:“黄祥平日和谁交往?除了你以外还有那些心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尹善开口就说出一串和黄祥交好的几个小官员,又合盘托出画舫里几个中层的名字和来历,可谓真的知无不言。
他接着又说:“昨晚我敢惩罚那个老千,其实是我早打听了,虽是刑部侍郎柳炬同母异父的哥哥,但两人并无来往。刑部侍郎柳炬年轻有为,还能往上爬,最是洁身自好,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柳炬
之母当年生完第一个儿子就被赶走,后来嫁到柳家生了柳炬。早年积劳成疾,生完柳侍郎没多久就过世了,所以柳炬一直怀恨她母亲原来的夫家,根本没有联络。别说剁了他那个挂名哥哥根手指头,就算杀了他,柳侍郎估计也没意见……”
余启江因办案的关系经常跑刑部,和柳炬也算熟悉,却还是头回听说这些八卦,因道:“你门路倒是挺广。”
“大人抬举了,干我们这行的,五湖四海的客人都有,三教九流的人都得打点,耳听八方,越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我们越容易打听到。”
殷莫愁在帘后,想起昨日她初见尹善的情形,在处理老千时威风八面,在黄祥面前又跪舔如狗,因对崔纯轻声道:“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油条,不可尽信,直接问他谈判买船的买家。”
崔纯点头,抬手,立马有传话的小吏上前恭候。
传话的小吏在余启江耳边说了,余启江照着问,尹善明显顿了下,回答:“我不认识啊。”
“撒谎。”殷莫愁摇头,示意身后的冬雪掏出张画像递给崔纯。
画中的人三十出头,方形脸,表情冷酷,身高八尺,肌肉发达,一看就是江湖高手。
殷莫愁解释道:“连环焚尸案的凶手,我在船上看见他和黄祥谈卖画舫的事。后来搜捕我,他趁机消失了。春梅冬雪正巧在岸上看见他,冬雪跟踪一宿,最后在西郊外跟丢。不过好在瞧见他正脸,回来匆匆画了这幅像,拿去给尹善认认。”
余启江当着尹善的面打开画像:“真不认识?”
尹善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下,表情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