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历经三朝皇亲,庄仪太主有见君不跪的特权。
她略略拂手道:“臣今日冒然见君,只问陛下,临江王杀人的证据是否确凿?如不能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请容老身带走,要么就请陛下将她接出诏狱另行安置。”
殿上诸侯颇多,针锋相对谁也落不到好处,但庄仪太主并非那种怕事之人。她年少下嫁将门,虽不曾冲锋陷阵,但在大阵仗前从不输气势。徐国舅这类权臣敬畏这位悍烈的大长公主,不是没有道理。
元玮一时无从回答。
“敢问陛下是从何处得出的结论?徐国舅、海陵王、蔡熹……”她列出几人,轻轻拂袖,“老身若是杀尹通,第一件事便是毁灭证据。杀人还留下罪证,将自己送入牢狱,她元真珠也当真是蠢物。元家生出这等蠢材,不如趁早缴出王印,投去山寺做姑子。”
“太主请慎言。”海陵王既惧又不甘心,言辞间有些发虚。
庄仪太主知道他与真珠的前嫌,哂道:“海陵王适逢丧子之痛,老身就不与你多言了。”
海陵王忿道:“太主要为杀害我儿的凶手开脱罪责,老臣岂能不声不响。常言道:刑法不避大夫。临江王谋人性命,理应绳之以法,以振大晋法纪。”
庄仪太主嗤道:“可笑可笑,海陵王口口声声称临江王是凶手,不知是从何得出的结论,仅凭竹箭和翠羽?依老身之见,海陵王这是为报当年私怨借机发挥。你这样居心叵测挑动多方纷乱,置晋国何地,是想谋逆造反吗?”
对方毫不退让,海陵王一时噎住,脸色如猪肝。
“老身活够了岁数,不怕直言。陛下任用谗臣弄臣,被这些危害社稷的奸佞小人玩弄股掌,蒙蔽国事,听之任之,而避用骨鲠忠义的老臣,如何对得住列祖先宗。陛下已是成人,理当明白‘远小人亲贤臣’的道理,它教陛下如何成为贤明君王,匡计天下。陛下又是在做什么,仅凭诸臣三言两语,便判定临江王涉险谋杀尹通,实在令人寒心。”
庄仪太主慷慨陈词,几次红了眼,“若是陛下认为臣冒渎了圣颜,就请赐臣一死,免得将来国家败坏,叫臣去做亡国臣奴。”
老人一席肺腑之言说下来,说得元玮面红耳赤。
前朝热闹依旧,太主一人力战群臣,毫无败迹显露。
太上皇后徐氏刚见过诏狱回来的太医,听闻庄仪太主陛见,急急赶来前朝,叫人去拦徐国舅。
徐国舅放班出来,见太上皇后站在飞檐下,神情焦灼,忙敛衣上前,“殿下怎到这来了?”
徐后问:“前朝怎么说?”
“不见得是强行替临江王分辨脱罪,说来说去都在指责陛下失察,为臣不道。不过殿下放心,太主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眼下她只求提临江王出诏狱待审,目前证据还不充分,此请合情合理,我等也无从辩驳。”
徐国舅瞅一眼身后方向,“中宫除之心切,但此事做的有欠考量啊。”
徐皇后闻言脸色大变。
徐国舅又看向朝殿,“太主出来了,臣先告退。”
徐皇后整理好衣襟,敛容静立。
太主见她在,只远远地敛了敛头。
这个历经三朝的女人极难对付,当年宫妃初入后闱,太主奉命训练各家娘子的礼仪宫规,苛刻严厉,罚人从不手软。自己在她手上从未讨到过好处,即便是郁夫人那般烂漫单纯的女子,也与她起过不少争执。
徐皇后的心紧紧揪着,如今关键时候,陛下可千万不能动摇心意。
略略沉思,慌忙往犹紫宫去。
元玮才换下朝服,坐在堂上让侍女整发。
徐皇后进来,她只抬了抬眉毛,挥退侍女,“母亲听说朝上的事了?”
徐后道:“我想听听陛下对此事的看法。”
“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能断定她就是主使。拘于诏狱确实不妥,先暂时提她到天狐别墅去住吧。”元玮顿了下,“母亲该知道,长郡流民之乱缓解,真珠治乱有功……”
“所以我儿心软了。”
徐后失笑,“武安候已经回了东海,陛下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一日不除冯家,东海便是陛下的心头大患。如今临江王自己栽下马来,正好解决一患。陛下却因她立功就心软,只怕将来更难做决断,长痛倒不如短痛……”
说到这里,徐皇后忽然笑道:“差点忘了告诉我儿一件喜事。”
元玮露出疑惑的表情,“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