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玉走了,真珠靠在掩了芭蕉的石头上,遥望着远处。
下了几天的雨,山为春雨所洗,娟然如拭,云影天光,桃花逐水流,头顶嫩绿长条的芭蕉叶折断逶迤在地,宿雨化成珍珠顺着叶茎滚落,在水洼里漾开。
阿玉还没回来,困意先袭来,真珠耐不住,顺在石头斜躺下来。
似乎睡得太沉,睁不开眼,醒不来。
恍恍惚惚,一个人影从雾气腾腾的园圃中奔出来,甩着拂尘急惶惶地催促道:“尊驾怎的在这里睡了,不是说好与贫道同去登天,尊驾可是忘了?”
真珠揉眼细看,只见一个白衣白眉的老道立在眼前。
“我并不认识你,何来约定?”她奇道。
道人急道:“认不认得贫道无妨,但贫道恭候尊驾多时了。”
“候我?”真珠指着自己,满目疑惑。
“正是正是,尊驾既然来了,请随贫道同来,让您见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也不等她答应,道人抚须长笑,挥了几下尘拂,负手朝前走去。
真珠深觉奇异,她和此人未曾谋过面,他却好像认识了自己,还邀自己同行登什么天,实在荒谬。
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犹疑半刻,真珠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台楼榭,穿过一片葱郁树林,到了湖泊,道人忽然背对真珠驻足,一声不吭。
真珠张望四周,景物陌生,全然不似先前宅邸,而他们来时的路径也消失无踪,身后乃是巨大的迷雾,障人视线,辨不清方向。
真珠惶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蔓上心头,“这是何处?”
道人却答非所问,“尊驾有何心愿尽管开口,贫道可助您达成。”
举头能看万里青天,真珠不假思索,指着天道:“方才你不是说登天,天有多深多远,我没有亲眼见过。我儿时曾梦见自己变成鹤,飞过天山,触摸天边云霞,那你将我变成神鹤,我想飞到天幕更高的地方。”
道人仰天大笑,白眉微颤,“你不就是鹤,如何再变作它。天有石钟乳,去看看吧。”
真珠不知道他话中何意,正要询问,身体却已漂浮半空,扇着双翅朝天际悠然飞去。
真珠大惊失色,生怕一时不慎就会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惊恐心悸,一壁拼命搧动双翼,不一会便被天地奇异的景色吸引,渐渐遗忘登高的恐惧,沉浸在飞翔的乐趣中。
终于,她再次飞过天山,飞越江河湖海,见到与南朝截然相反的雄健巍然之美。
她拍动羽翼,冲入青霄,发现了道人所说的石钟乳,真珠兴奋难抑,以手扪天,拍散缭绕的仙雾,仰头吮吸天上的石钟乳,竟是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尊驾心愿达成了吗?”道人赫然现身,笑问她道。
“有生之年能扪天,畅快,多谢了。”真珠真诚道。
道人从袖中取出金珠一粒,别有深意道:“临别之际,贫道赠尊驾金珠一粒,尊驾可要好生保存。”
真珠接过,珠子刚到手中,忽然金光一闪,刺得人两眼发痛,凑近了看,竟是块黑乎乎的石头,她只觉被泼道戏耍,踬目大怒,“破老道竟敢戏弄我。”说完抬脚踹向道人。
那人大笑,白衣化作青烟飘散而去。
真珠后跌几步,口中讷讷无言,仓皇逃窜,一脚踩空从空中跌了下来。
……
真珠陡然睁眼,撑着身体慢慢吐气,透过头顶芭蕉叶的罅隙,可窥见暗沉青灰的天。
摸了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仍是滚落到下颌。
只是梦啊。
雨露沾了衣,方才不觉得冷,此刻牙齿都打起颤。
真珠拢好衣襟,触手捏到一件外袍。谁这么有意思,宁愿给她盖衣裳也懒得劝她回去。
“主君,要回去了吗?”阿玉远远跑来,气喘吁吁,两手空空。